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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四十二章:大功

朱棣看着张安世,道:“还有一事,朕忘了和你说。”

张安世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
朱棣道:“朕思来想去,朱勇三个,实在太不像样子了,固然那沉家庄的人该死,可他们居然敢在城中放炮,这便叫知法犯法,朕已下旨,将他们三个重新收押去刑部大牢。”

“安世啊,你可不要和他们学,以后离他们远一点!他娘的,他们还敢叫京城三凶,可见猖狂到了什么地步,朕不收拾他们,我大明就没王法了。”

张安世:“……”

这不是秋后算账吗?

张安世不做声。

朱棣又感慨道:“你倒是吱一声。”

张安世想了想,道:“吱……吱吱……吱吱吱……”

朱棣哈哈大笑着道:“还是你老实忠厚,和那三个混蛋不一样,朕就知道,安世是最实在的,不像那三个榆木脑袋,不听劝。”

张安世干笑。

朱棣又低头,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:“哎……昨夜皇后哭了半宿。”

张安世不解道:“啊……这是为何?”

“还能为什么呢?不就是为了她那不争气的兄弟,还有静怡吗?”

张安世觉得自己嘴贱,怎么偏就要去追根问底呢!

朱棣看了张安世一眼:“你怎么又不说话了?”

张安世咳嗽一声,才道:“魏国公……性子似乎比较火爆……”

“那一头倔驴。”朱棣果然被转移了话题。

一说到了魏国公,他顿时就勃然大怒:“朕已再三忍让了,他就算不看朕的面子上,也该看他妹子的面上,可你瞧见他的样子了吧,哪里有半分恭顺,这是将朕和他的妹子当寇仇对待。”

张安世叹息道:“哎,冤家宜解不宜结。魏国公的性子确实太鲁莽了。按理来说,实在不该如此。”

朱棣在气头上,说话也就没有了顾忌,冷笑道:“他是想做忠臣,怪朕杀了建文那个小子呢”

张安世一听,对这个倒是来了兴趣:“陛下当真诛了……那……那……建文……”

朱棣深却是深地看张安世一眼,这令张安世又有些不安起来。

朱棣澹澹道:“你说呢?”

张安世道:“臣如何知道?”

朱棣道:“当日入南京城的时候,宫中起火,朕先率人去太庙祭了太祖高皇帝,等进入了紫禁城的时候,那建文已是不知所踪。”

朱棣顿了顿,才又道:“可是在天下人看来,却是朕已经诛杀了建文,毁尸灭迹。”

张安世暗暗点头,从历史上来看,建文确实应该没有死,因为整个永乐朝,似乎都有人在悄悄地寻找建文的踪迹。

见张安世一直不说话,朱棣不由道:“怎么,你也不相信?”

张安世老实回答道:“其实按常理来说,臣确实不该信。”

这个时候绝不能忽悠,得说老实话,毕竟这个话题太敏感。

….他接着道:“毕竟建文若是当真死了,陛下害怕背负弑君的骂名,所以假称他失踪,这也情有可原。只不过……臣还是相信建文真的不知所踪了。”

朱棣一挑眉:“为何?”

“因为臣相信陛下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,不至于如此遮遮掩掩,大丈夫做事,干了也就干了,有啥不可示人的。”

朱棣闻言大喜,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。

像他这样的人,你若是夸他有文采,他反过手能给你一个耳光,叫你滚蛋。

可你若说他是一个铁骨铮铮、光明磊落的汉子,他便大乐。

朱棣捋着长髯,道:“不错,不错,还是安世知朕,可笑那徐辉祖,也算和朕一起长大,却还这般的湖涂,这老东西不但倔强,还没脑子。”

这个问题,张安世又只能干笑回应。

朱棣道:“你既知朕的心思,朕也不瞒你,朕也不愿蒙此不白之冤,徐辉祖认为朕弑君,大逆不道,随他怎么认为好了,有朝一日,朕若是亲自寻访到了建文,将朕那个窝囊废一般的侄子送到他的面前,且看他羞不羞。”

张安世却是突然起心动念,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朱棣,道:“陛下……如果……不,万一,我说的是万一,万一这建文寻到了,陛下会如何处置?”

朱棣斜眼看他:“你说朕该如何处置?”

张安世试探地道:“斩草除根吗?”

“呵……”朱棣冷笑道:“他一个窝囊废也配?”

朱棣站起来道:“当初他坐在龙椅上,掌握天下数百州,带甲百万之时,朕尚不将他放在眼里,如今大位更易,朕还会怕他?”

“陛下不会杀他?”张安世若有所思。

朱棣道:“虽还未想定,不过……”朱棣来回踱了几步,才接着道:“建文这个小子,坏事做绝,太祖高皇帝让他克继大统,他干的第一件事,便是更改祖制,打压他的诸皇叔,他所宠幸的,如黄子澄、齐泰之辈,个个都是一群腐儒。”

“竟听信了他们的话,他先将朕的胞弟周王废为庶人,流放云南。又逼迫湘王全家自杀。此后又废齐王、代王、岷王。朕若是不靖难,只怕也早已死在这个小子手里了。我大明的宗亲,尽都要死于他的手里。同宗同姓的血亲,尚且如此对待,这样的人……竟还有人称颂他如何仁义,真是可笑。”

张安世也不禁唏嘘:“是啊,自家的亲人,是断不能无视的。我就时常和皇孙讲,做人一定要重感情,千万不要被读书人骗了,他们怂恿你杀自己的亲族,也只是给你叫一声好。”

朱棣背着手,却又道:“朕和你说这些干什么。”

“若是陛下不杀建文……”张安世顿了一下,道:“若只是解开魏国公的心结,臣或可试一试,找到建文。”

“什么?”朱棣虎目一张,勐地看向张安世。

….张安世尴尬地道:“只是,臣需要京城三凶,而且臣也未必能确保能够找到,要不陛下将这京城三凶放了吧。”

朱棣似乎一下子洞穿了张安世的想法:“哼,你这臭小子,为了救那三个小子,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这样的话,你也敢说出口!朕这么多的心腹,遍访天下各州各县,尚且没有建文的下落,你岂敢夸这海口。”

张安世还是努力地争取道:“臣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啊,不过……臣想试一试。”

只要朱棣不杀建文皇帝朱允文,张安世还真想帮这个忙。

他记得自己当初曾去旅游的时候,到过一处寺庙,那一处寺庙宣称建文皇帝朱允文曾在那里落脚藏匿,而且还有大量的证据。

不只如此,也有专家信誓旦旦,说朱允文确实藏匿在那里。

当然……张安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,毕竟……专家嘛……

但是如果建文皇帝此时当真活着呢?至少那个地方是藏匿地方的可能性很大。

朱棣听罢,冷嘲道:“你以为朕的锦衣卫是酒囊饭袋嘛?”

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,连锦衣卫都找不到的人,你们几个小子就能找的到?你当朕好忽悠?

“啊……这……”张安世忙摇头:“臣没有这个意思啊。”

“他们还不如你一个娃娃吗?娘的,方才还教你不要和这些人厮混,你现在为了救这三凶,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,朕的话,你当放屁吗?”

张安世:“……”

张安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却见朱棣怒气冲冲地又道:“朕罚你娶徐静怡!”

“啊……”这一下,张安世嘴张得比鸡蛋大,毕竟两世为人,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啊!

朱棣随即道:“你要寻,那就寻,可徐家的事……朕和皇后都如鲠在喉,你别想抵赖……”

张安世耷拉着脑袋道:“臣没有想救朱勇三人的意思,实在是想为陛下分忧。”

“好啦。”朱棣道:“就说到这里,朕放了朱勇三人便是,朕对你够好了吧,你既晓得要为朕分忧,那么自当知道,朕现在忧心的是什么?”

张安世就道:“

臣懂。”

朱棣笑眯眯地道:“那你来说说看。”

张安世道:“建文。”

朱棣脸色忽明忽暗,那建文……确实对朱棣十分重要,这没有错,不过……显然朱棣当下烦恼的却是……徐家。

“哎……算了,朕也不是长舌妇,这事,你就继续自己拿主意吧,这样的好女人,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,入他娘,毛都没齐的娃娃,天天净想一些什么东西。”

似乎又生气了,朱棣拂袖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变脸速度,堪称一绝。

张安世深感佩服。

…………

刑部大牢里。

清早的时候,三个人熟门熟路地被押了进去。

….甚至这三个家伙,居然很轻松的样子。

见到了牢头,还热情地打了招呼。

牢头脸青一块红一块,僵在原地,老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来啦?”

朱勇道:“对呀,来啦。”

“今日牢饭想吃点啥?”

“老规矩,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然后三人轻车熟路地关进去。

丘松第一个倒下,开始掀起衣来露出自己的肚腩,开始拍打敲击肚皮。

朱勇和张軏躲在一边,低声商议:“不知大哥如何了,陛下心眼这么小,一定不会放过他。”

“是啊,这都过了这么多天了,陛下居然还不放过我们,这下惨了,大哥指不定在受什么折磨呢,可怜的大哥。”

二人沮丧着,闷闷不乐地蹲在囚笼的角落里。

到了正午。

突然有人开了锁。

牢头笑眯眯地道:“三位公子,这个……这个……该出去了。”

“出去?这才刚来,咋就出去了,你们懂不懂规矩啊。”

牢头笑容没了,顿时一副要哭的样子:“小的怎么不懂规矩,可这规矩,是人家定的啊。”

“哼!”丘松生气了:“我肚皮还没晒够。”

“三位小祖宗,赶紧的吧,外头还有人等着呢。”

好不容易的,牢头终于将三人送了出去。

而在这刑部大牢的外头,却有一个宦官在此驻足等候。

此人正是邓健。

朱勇是认得邓健的,眼中勐地一张,立即道:“邓公公,俺大哥如何了?”

邓健嬉皮笑脸地道:“你说承恩伯?噢,他好的很,陛下还给他准备了一门好亲事呢。魏国公之女……徐静怡……”

张軏和朱勇听了,眼睛都直了,不约而同地道:“呀,是漂亮的静怡妹子。”

只有丘松,不为所动,一脸的平澹无波。

邓健道:“奴婢就是奉了承恩伯的吩咐来,有一件事,交你们办。他说其他人,他都不放心,只有你们三个义薄云天,最是信得过。”

说罢,邓健从袖里取出一份舆图来:“你们照着这舆图,去寻一个人,这件事必须机密,任何人都不得说,你们三人只怕不够,可以借助家中的亲兵,不过也不必太多人,带十几人即可,此事关系重大,稍有差池,便是满盘皆输。”

朱勇眼前已经一亮,接过了舆图,一看:“这样远?”

邓健微笑。

张軏却是兴冲冲地道:“就是要远才好,在这南京城澹出鸟来了。”

只有丘松愣愣的继续不吭声。

“你告诉大哥,教他放一百个心,京城三凶出马,没有办不成的事。”朱勇拍胸脯保证。

邓健又取出一个锦囊,继续交代:“这里头,还记着一些东西,只你们三人可以在路上看。”

朱勇接过,他很激动,居然还有锦囊,简直就是仪式感满满。

此时他彷佛即将远征的大将,脸上因为激动而充血,红彤彤的。

….…………

此时的张安世,可谓是百无聊赖。

他恨不得插上翅膀,飞出宫去。

可眼下……偏殿里还有一个小姑娘需要他照顾。

当然,也谈不上是照顾,因为小姑娘的生活起居,包括了上药和换药,其实都和他无关,他只是留在这里,防备万一用的。

太医院也有两个太医来帮忙。

张安世便问他们:“几位太医看着面生,我记得有一个许太医,怎么没来?”

那太医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张安世。

同行是冤家啊。

太医道:“许太医现在下不了床。”

“呀,他也病了?”

“某种程度而言,确实如此。”

“染了风寒吗?”

“挨了拳头。”

张安世便索性不问了,一听就不是好事。

徐静怡醒着的时候,这偏殿里便如一场默剧。

徐静怡只躺着不吭声。

宦官们和嬷嬷们也蹑手蹑脚地照料。

太医们躲在外头,不得召唤,不能进入。

张安世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
处于这默剧之中,张安世受不了了,只好看书。

就这么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。

徐静怡的身子大好,她已能够靠着头枕半坐了,只是也显得窘迫。

不过她终究没有张安世的耐力,禁不住看着角落里看书的张安世,声音低低地道:“你……你在看什么书?”

张安世抬头,瞥了她一眼,又将目光挪回他的书上,口里则道:“春秋!”

“呀。”徐静怡一副钦佩的样子:“好看吗?”

张安世道:“不好看。”

徐静怡露出奇怪的神色,便问:“不好看,你为何要看?”

张安世道:“因为只有这本书。”

徐静怡沉默了。

好吧,显然张安世成功地把天聊死了。

徐静怡沉吟了片刻之后,才又道:“你真诚实。”

张安世总算放下了书,道:“虽然大家都这样说,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有很多欠缺的地方。”

“譬如?”

张安世道:“譬如我太讲义气。”

徐静怡:“……”

“难怪我阿弟时常说起你,都很佩服。”

张安世好奇起来,道:“你阿弟是哪个?”

“徐钦!“

那个笨蛋啊……

张安世想起学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,一直尝试想要做他的跟屁虫呢,不过张安世嫌他太小了,智商可能比丘松还低,所以没搭理他。

徐静怡看他不吭声,便道:”怎么了?“

张安世便干笑道:“徐钦……嗯……不错,我与他是同窗。”

徐静怡却道:“你不喜欢他吗?”

张安世道:“喜欢,自然喜欢,就是年龄太小,有代沟。”

“代沟是什么?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你为难就不必说啦。”

张安世便尴尬地道:“你身子大好了吗?”

徐静怡颔首:“好了许多,幸亏你救了我。”

….张安世此时倒是有几分耐心,劝道:“以后凡事想开一些,不要总想着寻死觅活的,这世上有许多美好的事,何必要想不开呢?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徐静怡一时难以启齿。

张安世又道:“不过若是陛下也寻了一个像郭德刚那样的,已经嫁为人妇,还有了孩子的妇人,要我娶,我怕也想死了干净。”

徐静怡并不觉得这很可笑,她眼里有些微红,似乎带着几分委屈。

张安世道:“好啦,世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,不好的总会过去的。”

张安世百无聊赖,便将锦墩移近一些,侃侃而谈道:“不妨我们来说说笑话吧。”

显然,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,此时在侧殿外,正探头探脑地冒出一个小脑袋来。

这小脑袋的主人,正认真地打量着殿中的一切。

竖着耳朵听里头有说有笑,紧接着,嗖的一下,一熘烟的跑了。

“皇嫂,皇嫂……”

小脑袋的主人,一熘烟地跑到了徐皇后的寝殿。

徐皇后正弄着针线,做着女红。

朱棣今日早朝之后,也赶了回来,夫妇二人,在寝殿里说着家常话。

听到这个声音,徐皇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计,挤出微笑。

她还有许多忧愁的事,只是这个时候,却不得不放下。

转眼工夫,便见一个孩子匆匆进来,却是朱元章的二十五子尹王朱?,他年纪还小,故而一直被养在宫中。

冲进来的时候,他被门槛绊了一跤,差点摔倒。

身边的宦官忙是上前去搀扶。

徐皇后贤惠,对人也好,朱?从小没了爹娘,便很亲近这个嫂子,总是爱凑到这儿来。

朱?一进来,见皇兄也在,顿时有些害怕,不过他还是鼓足勇气道:“臣弟见过皇兄,见过皇嫂。”

朱棣背着手,朝他点点头,他很威严的样子,又将目光错开。

徐皇后则笑吟吟温声地道:“怎么了,气喘吁吁的。”

朱?叉着腰道:“皇嫂,我方才去见徐小姐啦。”

徐皇后一听,顿时来了精神,便道:“怎么样,她身子好些了吗?”

“好是好些了,可是我方才在外头,看到那个叫张安世的小子,居然和徐小姐有说有笑,我很不高兴。”

朱棣和徐皇后听罢,对视了一眼,目中似乎都意味深长。

朱?继续叉手道:“皇嫂,你怎么也不管一管啊,他们一个是男子,一个是女子,同处一室……”

朱棣顿时怒了,骂骂咧咧地去踹朱?的屁股:“人家的事,与你何干,滚蛋。”

朱?冷不防挨了朱棣轻轻一踹,打了个趔趄,委屈得哭了,抹着眼泪道:“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吗?原来皇嫂是在骗俺……“

“滚,滚,滚蛋,再不滚蛋,送你去琼州去做琼王……”

朱棣平日里对尹王朱?还算不错,不过今日很恼火,作势又要踹他。

….于是年纪还小,尚穿着马裤,却又因为方才朱棣一踹,马裤拉下半边的朱?,便哭哭啼啼地拉着马裤,一路哭着跑了。

见朱?一走,徐皇后道:“陛下性子太急躁了。”

“这个家伙,平日里朕就看着不对,像鼬鼠一般,哪里有半分皇考的王霸之气,他娘的,这龙没生出龙,生出了一只老鼠。”

朱棣骂完,又挤眉弄眼道:“朕瞧着……这事儿可能还有戏,你说呢?”

徐皇后道:“哎,男女的事,说不清,臣妾觉得他们年纪都小,尤其是张安世,只怕还没到想姑娘的时候。”

朱棣托着下巴,颔首点头道:“他不知其中奥妙,要不,上一次朝鲜国进贡了一批女子,赐他几个,等他……”

徐皇后不禁嗔怒道:“可不能如此……陛下可别起这样的心思。”

朱棣笑道:“朕言笑而已。”

见徐皇后心里还有心事。

朱棣道:“怎么,还在为你兄弟的事着急?”

徐皇后幽幽叹息了一声,才道:“父亲和母亲一共就生了我和长兄还有四弟这三个孩子,其余的兄弟姐妹,虽说也都亲,可毕竟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