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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五章:陛下大喜

殿中一时无声。

所有人都僵在原地。

只有眼睛在拼命地转动。

朱棣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他看向那宦官道:“张安世的尸骸,就到了?”

其实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,朱棣就觉得自己这话漏洞百出。

且不说,这才一两日的时间,这不是快马飞驰而来,是运着棺椁来,不可能这样快。

就算是有这么快,来之前,肯定也有人奏报,更不可能将棺材运到紫禁城来。

只见这宦官这时终于跪了下来,他叩首,气喘吁吁地道:“不不不。陛下,是安南侯……安南侯张安世……他,他精神奕奕地……入宫来觐见了。”

这个形容很生动,死人是不可能精神奕奕的。

解缙都有点急了。

不可能!

绝不可能!

解缙僵着脸道:“精神奕奕?你的意思是,安南侯还活着?”

他问出了所有人心里想要问的话。

这宦官道:“是,是还活着,将奴婢吓了一大跳,还以为诈尸了呢,后来靠近一看,就是活生生的。”

朱棣:“……”

百官:“……”

赵王朱高燧:“……”

人群之中,只有一个叫金忠的人,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

其实他事后就回过味来了。

为何张安世那时来拜访他呢?

为啥瞎扯淡之后便离去?

而紧接着,张安世就去了镇江,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火烧死了。

仔细一琢磨,卧槽,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。

人家压根不是来找他出主意的。

这是祸水东引啊!

金忠是何等聪明之人……他方才见殿中这个样子,大家讨论的越是认真,陛下越是悲痛,解缙这些人越是为张安世叫好,他便越觉得尴尬。

要死了。

入他娘的。

这是要害死人啊。

可细细一想,他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。

好在……金忠很明智,这一两日里,他四处骚扰他的亲朋故旧。

这些亲朋故旧,都是当初燕王府的旧人。

也就是靖难功臣。

虽然他没把话挑明着说。

可至少……各种暗示却是有的。

意思就是……这是群策群力的结果。

毕竟……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,其实是……为了打击猴急跳墙的纪纲,才出此下策。

至于那些被他拉下水的人,其实也开始慢慢地产生了一些怀疑。

可怀疑归怀疑。

张安世死都死得这么真实,好像也没有怀疑别人的必要。

可此时此刻,也终于有人开始回过味来了,而后有人瞪着眼睛,开始搜寻金忠。

金忠觉得自己脖子飕飕的好像有一阵阵的阴风。

他吞咽了吐沫,只能苦笑以对,没办法……老夫也是受害者啊!

当然……这个时候,金忠还没办法迁怒张安世。

毕竟是为了打击逆臣,人家这是公事,你跟他翻脸,就显得你格局太低了。

只是……这事儿……还是很尴尬。

金忠决定装死。

爱咋咋地吧。

在长久的静寂之后,朱棣道:“张安世他还活着?”

宦官苦笑道:“活着,还活着……千真万确的。”

赵王朱高燧,脸都绿了,一时之间,脸色难堪到了极点。

朱棣下意识地大喜道:“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,将他召进来,朕要亲眼所见。”

宦官哪里敢犹豫,忙不迭的去了。

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
越来越多人也开始回过味来了。

张安世,那个畜生,大家都把戏做到了这个地步,他怎么能还活着?

已经有人恨不得找一点家伙,若是张安世当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,便要将他重新摁死了。

朱棣此时显得很焦躁。

悲痛之后,他脑海开始无比的清明。

所谓关心则乱,而如今……他开始恢复了理智。

一个可怕的念头,出现在了朱棣的心底,而后……他开始畅想,越想……朱棣越觉得……他娘的……还真有可能。

于是朱棣默不作声,只一双眼睛,直直地凝视着大殿的门口。

终于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。

张安世一身甲胄,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。

一见到张安世……

有人欢喜。

也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
入他娘的,这畜生他还真的没死。

张安世行礼道:“臣张安世,见过陛下,吾皇万岁……”

朱棣:“……”

朱棣徐徐下殿,而后走到了殿中。

站在张安世的面前,认真地看了半响,而后围着张安世,绕了几圈。

伸手……

戳了戳张安世的鼻子。

鼻子还温热。

这家伙一看朱棣伸手戳他,立即下意识地要躲,好像只恨自己的甲胄穿戴得还不够厚一般。

朱棣终于有了反应,大骂道:“你他娘的咋又活了?”

张安世看着陛下瞪大的眼睛,硬着头皮道:“可能阎王不收吧。”

朱棣怒气冲冲的样子。

张安世立即道:“陛下……臣有事要奏。”

朱棣瞪着他道:“不要顾左右而言他。”

张安世道:“是关于纪纲谋反。”

此言一出。

果然……

朱棣双目迸发出了冷色。

他幽幽地看着张安世,霎时间,浑身杀气腾腾。

“有人证物证?”

张安世自是有备而来,从袖里取出一沓供状,边道:“人证物证俱在,罪证十分详实,事情十分严重。”

事情当然很严重。

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。

这几年,为皇帝做了这么多的脏活,知道这么多的秘密,掌握着数万的锦衣卫亲军,甚至连宫中的大汉将军,都是他的下属。

这样的事,朱棣怎么可能不重视?

当然,朱棣之所以决定放弃纪纲,只是因为纪纲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,开始变得难以驾驭了。

但是……朱棣不能想象的,却是纪纲敢谋反。

所以当张安世说出谋反二字的时候,这问题的性质,却又变了。

朱棣沉着脸,接过了供状。

这些供状,是不能给别人看的,只有朱棣一人翻阅。

这是涉及到亲军的案子,而且里头的秘密实在太多,甚至可能波及到皇家。

朱棣低头……

看到纪纲居然用宦官来服侍他自己。

甚至……家中还私藏违禁之物。

勾结盗匪。

对良善的富户灭门破家。

他耐着性子,一件件地细细翻阅。

还有搜索锦衣卫上下人等的罪证,秘而不宣,借以要挟锦衣卫和大臣的隐私。

朱棣越看,眼里越是冒火。

这里头哪一条,罪过都不小。

朱棣脑海里的纪纲,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样子了。

从前的时候,纪纲对他可谓是俯首帖耳,卑微得像一条蛆虫。

纪纲表现得那样的卑微,以至于连朱棣都认为,这个人虽有野心,但是这种野心,远远小于对他的恐惧。

所以他认为,这个人,绝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。

可终究,朱棣还是大意了,他过于高估了自己,这纪纲,何止是胡来?

甚至……

看到一份关于假传圣旨,得官盐数百万斤的供状时,朱棣人都麻了。

盐铁专卖。

大明的税赋,除了粮税之外,最大的来源就是盐税,因此,所有的盐商,都需要盐引,否则就以贩卖私盐论处。

这每一斤盐,就是银子。

可是……纪纲随随便便地拿一张锦衣卫的驾贴,就可伪造这是朱棣的口谕。

往盐场搬盐,数百万斤啊,数百万斤是什么概念?

这都是钱,是真金白银啊!

更可怕的是,其实还不只是如此。

可怕之处就在于,如此堂而皇之,这里头要经过许多的程序。

譬如办事的锦衣卫中层官员,譬如负责押运的官校,譬如分销的商户,又如盐场的人员,还有……户部……这么多盐,盐场一定要上报户部。

至于地方上的官吏也要协助,盐运使……还有布政使……这些人……难道看不出一丁点蹊跷吗?

但凡有点脑子的人,都会知道,皇帝不可能直接下达数百十万斤盐的口谕。

可偏偏,从上到下,这锦衣卫内内外外的所有人,一个个都默不作声。

没有一个人奏报。

也无一人质疑。

这证明什么?

证明锦衣卫内部,甚至是半个户部,还有地方上的布政使,盐铁使,地方的知府、知县,都在装傻。

每一个人都视而不见。

可怕的更是……纪纲一早料到,没有人敢多嘴,没有人质疑,甚至一点都不担心,有人胆敢奏报。可见这纪纲对自己自信到什么地步。

而这自信,又从何而来的呢?

为何能如此的有恃无恐?

他将自己当皇帝了吗?

朱棣深吸一口气,他觉得有些眩晕。

一份份供状,都是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。

以至于朱棣冒出一个疑问,这纪纲……怎么就敢这样?

抬头,朱棣凝视着张安世道:“这些……千真万确吗?”

张安世道:“陛下,都是他的亲信心腹们的供状,上头有签字画押,而且不是一个,也不是两个,这些人……其实有不少,都参与了纪纲的事。也就是说……他们自爆这些,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株连的准备。陛下,有谁会冒着自己跟着一起掉脑袋的风险,去揭发纪纲呢?”

顿了一下,张安世又道:“除此之外,这供状之中,彼此的证词都可以交叉印证,而且……时间、地点,牵涉到的人物极多,就算是一个两个人栽赃,可只要顺着供状,去捉拿其他涉事之人,还有这么多的苦主……难道……这些人也会作假”就说假传圣旨的盐场一案,牵涉到交接的人,至少有数百上千人,还有那盐场肯定也有账簿,所以……臣觉得,这骗不了人。”

朱棣颔首,这样的案情,确实是清晰可见,这纪纲真的是连装都不装了。

此时,张安世正离得朱棣很紧,他压低声音道:“臣还听说,他有时会召一些官校去家中宴会,当着宾客的面,穿着亲王才能穿的蟒袍出来,众人见了,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,只说他英武非凡……夸奖他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朱棣勃然大怒,他脸羞红到了极点:“不要再说了。”

张安世的话,不啻是在打朱棣的脸。

他自以为,自己驾驭纪纲,犹如儿戏一般,谁晓得……他更像是被纪纲耍弄,这纪纲,简直就是把他这个皇帝当做了傻瓜。

朱棣气极了,恶狠狠地道:“纪纲人在何处?”

“已经拿下。”张安世道:“臣已命人好生看押,就是担心他死了,他身上……有太多东西。”

朱棣道:“他就这样束手就擒?”

张安世道:“他倒不肯束手就擒,只是……他也没有料到,臣突然出现,这得多亏了……金部堂……”

金忠在殿中听罢,脸色骤变,脚开始下意识的,往同僚的身后躲。

虽然已经预料张安世这和大缺大德的家伙……肯定要把他金忠牵扯进去。

但是没想到,这家伙说到他的时候,如此的行云流水,一点惭愧的样子都没有。

朱棣倒是没有继续追问,此时,文武百官在此,朱棣只道:“那些官校,控制住了吗?”

“臣没有控制他们。”张安世道:“这些人,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。”

朱棣立即明白,张安世已将这些人驾驭住了。

他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,深吸一口气,才问:“你怎么起死回生的?”

张安世苦笑道:“这……说来话长。”

朱棣左右四顾,正色道:“诸卿退下吧。”

此言一出……

众人个个脸色惨然。

赵王朱高燧,方才还一副悲痛的样子,现在更加悲痛了。

而解缙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
他脑子已开始高速运转,此时……一个可能慢慢在脑海中浮现。

可是……即便想到了这个可能,又有何用?

于是,众臣纷纷退散而去。

那杨荣和胡广,临走时,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瞥一眼张安世。

他们有时候……对张安世也算是服气了,这张安世也算是特别能折腾的典范了,这种事儿,也只有亏得他才干得出来。

金忠一听退下,如蒙大赦,立即要掩在人群之中,逃之夭夭。

不管怎么说,这里都是是非之地,先跑为妙。

谁晓得,这时一个声音道:“金卿家,也留一下。”

金忠:“……”

他心里只能叹息,可惜……给人算了一辈子的命,结果……却没算到自己。

倒是此时,魏国公徐辉祖,却是故意凑了上来,在和张安世擦身而过的功夫,朝张安世笑了笑。

张安世回以微笑。

他发现,徐辉祖看向他的目光,是溺爱的表情,让他……心里有点发毛。

众臣退去。

朱棣这才狠狠地瞪了张安世一眼:“说罢,你来说说罢,老实给朕说,朕尚可免你欺君之罪。”

张安世道:“陛下……这件事,说来话长,我想………还是金公来说为好。”

金忠要跳起来,这话里的意思……分明就是栽赃啊。

搞得好像这一切他都知道内情,而他为啥知道内情,还不是说,这都是他教唆的吗?

朱棣看向金忠。

金忠只好尴尬地道:“陛下……臣有些地方,所知也不多,此事……此事……姚师傅,还有……”

朱棣不禁大怒道:“好啊,原来你们这么多人,都是合伙起来骗朕!”

金忠:“……”

张安世立即道:“陛下,其实这与金公他们都无关,其实还是臣的主意。”

这时候,金忠对张安世一点也不感激。

因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,陛下别为难金忠他们了,这事我张安世揽下来了,若是有罪,就都在我张安世的身上。

与金忠等人的老奸巨猾不同,张安世的老实敦厚,跃然于张安世这张朴实的脸上。

可偏偏,这个时候,金忠无论如何解释,甚至如何辩驳,都没有任何意义。

只会给朱棣造成一种……人家张安世至少有错他还知道认,金忠你这家伙,还敢在朕面前抵赖的印象。

金忠只好道:“陛下,此事一言难尽,臣想还是让安南侯来说一说前因后果吧。”

朱棣叹口气,然后气呼呼地道:“说,赶紧说,再不说,朕有言在先,棺椁,朕都给准备好了,你们再在此顾左右而言他,朕就将你们一起摁进那棺椁里。”

张安世便道:“事情……来源于臣开始彻查纪纲,可是臣很快发现,纪纲比臣想象中要强大得多,此人掌握着数万的锦衣卫,而且这锦衣卫上下,居然铁板一块,且纪纲极为狡猾,他开始教唆人,针对内千户所动手,内千户所……被打死了两人,打伤了数十人。臣这才意识到……大事不好。”

“可是,纪纲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,若是没有真凭实据,如何能令他定罪?臣还注意到,纪纲的爪牙,对他可谓是死心塌地。臣就想,纪纲此人,如此险恶,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,都系在他的身上?”

“于是臣很无奈,臣毕竟还年轻,便去拜访金公,与金公商议之后,这才意识到,纪纲一定是拿捏住了这些爪牙的把柄,以至于这些人,虽是明知陛下有意查纪纲,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,却也还是愿意与纪纲一条道走到黑。”

“可怕的是,他们的手段,开始越来越狠辣,而且越来越疯狂!所以臣最后,不得不铤而走险,若是不行此险招,这些爪牙继续疯狂下去,臣不敢想象,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
张安世见朱棣陷入深思,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之后,才接着道:“此后的事,陛下也知道了,臣在镇江诈死,反而乱了他们的阵脚。这其中有两个好处,一方面,是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