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医生辞职了。

半年前，他得到了一个机器。

机器可以造血，可以救很多人。

他第一个救的人是他的母亲，母亲成功活了下来。

但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。

有人生，就有人要死。

谭医生用手合上一个中年妇女的眼，盖上了白色被单。

身旁，是妇女的家人。

家人在哭泣，泪水似锤，一下又一下砸在他的心上。

家人哭着握住谭医生的手，在感谢。

感谢什么呢……

实际上也没有救活，但还是要感谢。

人们下意识地感谢在自己绝望时出现的人，哪怕那人只是过路一瞥。

但是，也代表了希望。

谭医生受之有愧，右手紧紧握住在口袋里的四方四正的小盒子。

手指发白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家人摆摆手，笑了。

“是我们谢谢医生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谭医生离开，走到另一处病房。

“妈，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

母亲笑了笑：“好多了。”

“我给您倒杯水。”

谭医生背对着母亲，倒了杯水，取出口袋里的小盒子，往里面加了点鲜红的血液。

血液晕染着红色，融入清澈的水中，渐渐消失。

“妈，喝吧。”

母亲喝下了水。

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，笑的很开心，自己儿子的医术高超，救了自己的命。

也可以救其他人的命，母亲很自豪。

谭医生看着自己母亲的笑容，想起了刚刚病人家属的哭泣。

“对吗？”

口袋里银白色的质朴小盒子可以造血，造出来的血液可以救命。

但要付出代价，代价是别人的生命力。

一命换一命，很等价。

只有自愿或者虚弱到极致的人造血机才可以吸取生命力。

这点生命力对普通人没什么，但对那种虚弱到的人却是致命。

谭医生想起了自己病重的母亲，想起了自己的病人。

对不起。

谭医生看着自己母亲的笑容。

他想守护这个笑容。

既然有人笑，那就得有人哭。

母亲的病好了，母亲出院了。

谭医生收起了造血机，想着，自己再也不会用了。

但一天，医院又来了一位病人。

是之前那位妇女的女儿。

“麻烦医生了，麻烦医生了。”

女孩家属讨好着他，抹着眼泪。

谭医生说不出的滋味。

女孩很可爱，但快要死了，谭医生没法治。

但也不是治不了。

“谢谢医生。”女孩对她甜甜地笑了：“母亲之前也承蒙您照顾了。”

谭医生点点头，头颅无比沉重。

回到家，谭医生看着母亲睡着，吻了吻母亲的面颊。

从自己的柜子中取出了造血机。

自嘲一笑，开始吸取自己的生命力。

鲜血一滴又一滴。

滴在了造血机里，滴在了女孩喝水的杯子里。

女孩面色一天天红润，谭医生面色一天天苍白。

女孩病好了，出院了。

“谢谢医生，谢谢医生。”

双手被家属摇晃的颤抖。

谭医生摇摇头。

“我有罪……”

谭医生这样想着。

“我有罪……”

谭医生开始救人。

他愧对自己身上的白衣大褂，他辞去了工作，在市里寻找他的帮助对象。

将母亲安顿好，谭医生卖了房子，卖了一切，成了一个流浪者，救死扶伤的流浪者。

世间少了一个医生，多了一个憔悴的赎罪者。

这天晚上，他遇见了一个戴着魔鬼面具的男人。

当时他正在救助一个女孩。

谭医生对着男人笑笑：“是来拿东西的吧，等我一下。”

谭医生救了这个女孩，摸摸女孩的头，递给女孩一瓶滴了他鲜血的药。

“乖乖吃药，很快病就好了。”

“嗯！”

女孩用力点头，紧握着手里的药瓶，好奇地看了眼突然出现的戴着面具的奇怪叔叔。

女孩走了出去。

戴着面具的男人抽出长刀，指着他。

“要造血机的？”

谭医生咳嗽着，取出小盒子，放在了桌上。

“给你吧，反正我也快要死了。”

谭医生没有留恋，而是直接递了出去。

“生命等价的天平竟然出现在了我的手里……”

“我救了很多人，看着他们的笑脸，我不仅没有赎罪感，反而更加难受……”

“当初那个妇女……没有罪，不应该死的……”

“但我的母亲也没有罪，她也不该死啊……”

“这个造血机也没有罪，毕竟，它给了很多人生的希望……”

“有罪的是我，是使用它的人……”

谭医生静静地叙说，也并不在乎戴着面具的男人能不能够听懂。

他所需要的，只是有人听就好。

“我感谢它，它就活了我的母亲。”

“我痛恨它，它逼迫着我做出选择。”

“我厌恶自己，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用自己救活母亲，也不用牺牲那个妇女了……”

“我怕死……”

谭医生的气息渐渐不再起伏。

生命力流逝太多。

“我不是医生，不配……”

意识渐渐黑暗，谭医生看着眼前模糊的魔鬼面具，恍惚间，以为看到了自己。

“我是魔鬼……”

易隐看着面前落魄的流浪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