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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欲则刚

“噗!”

赵政委刚刚喝到嘴里的汤全喷出来。

师长捂脸, 别过头,没眼看。

杜局张口结舌,大——大哥?!

邵耀宗意识到不妥, 很不好意思:“抱歉, 我, 我一高兴, 忘了, 忘了您是局长。”

赵政委连忙拿出手帕擦擦嘴, 解释道:“不是局长不局长。他——杜局的年龄能当你爹!”

邵耀宗松了口气, 不是就好。

“我知道。可, 可杜局看着年轻,顶多四十五。我三十二,管杜局长叫叔,岂不把杜局叫老了。”

喜欢显摆, 头发梳的油光锃亮,穿着大皮鞋羊毛大衣,跟十里洋场的大老板一样。肯定不希望别人喊他叔。

再说了, 面对这样一张脸,他也叫不出口。

赵政委张了张口, 想说他就是看起来三十岁,你也不能叫哥。

杜局道:“我都当爷爷了。”

邵耀宗看了看他的脸,很意外,“您孩子那么大了?”

杜局点头。

邵耀宗试探着问:“那我喊您杜——杜叔?”

“哎!”杜局立即答应。

师长和赵政委不由得同时舒一口气。

邵耀宗忍不住看两人, 一个称呼, 还把人叫年轻了, 他俩用得着这么紧张吗。

师长不想搭理他。

赵政委不敢再喝汤, 夹一点菠菜, 吃到嘴里很意外,甜滋滋的,“这个菠菜不错。杜局,尝尝。”

杜局:“菠菜还没老?”

邵耀宗家有种菠菜,解释道:“天气冷刚返青,还能吃上一段时间。”

杜局想起来了,以前待的地方比较温暖。这几年虽然吃过菠菜,但不用他买不用他做,所以从未留意过。

“这个菜也是你爱人做的?”

师长和赵政委又不由得看邵耀宗,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。

邵耀宗:“是的。她的厨艺特厉害,副食厂能买到的菜她都会做。”

杜局不禁挑了挑眉,还是个媳妇吹啊。

师长和赵政委互相看了看,这个邵耀宗,平时的谦虚劲儿哪去了。亏得他们刚刚紧张的不轻。

难不成知道了什么?

不可能!

知道了还喊老丈人哥,不要命了。

赵政委笑道:“杜局,您听见了,可不止我一人这么说。”

杜局与有荣焉地笑了,“以前听说部队食堂卧虎藏龙。没想到学校食堂也有这么厉害的厨师。年纪轻轻,如此了得,前途无量。”

邵耀宗忍不住说:“也没,没——”

“小邵,喝汤!”师长就怕杜局误以为邵耀宗看不起他闺女。邵耀宗出乎他们意料,师长很满意,可不想听他倒回去。“天气冷,汤快凉了。快吃,下午还有很多事。”

邵耀宗想起梁冰和一团长:“审出来了?”

赵政委:“差不多,还有点小问题。”

起初赵政委以为能把陈月娥那个搅屎棍审出来。

梁冰绝口不提陈月娥和孔营长。

赵政委认真想想,就陈月娥的脑子和孔营长的觉悟,梁冰能看上他俩才怪。

然而他也没想到把一团政委牵扯进来。

那个政委家跟邵耀宗家一样穷。邵耀宗的爹娘没心,让他参军。一团政委的父母恰恰相反,省吃俭用供他读书。初中离家远,除了书本费还有生活费,父母供不起,又希望他出人头地,只有当兵一条路。

邵耀宗的父母不在乎他死活。一团政委的父母在乎,所以朝鲜战争进入到后期他才到部队。那时候不需要人堵枪眼,自然不会让他一个新兵蛋子上。

部队识字的少,一团政委又没放弃学习,虽然小学毕业,但知识水平跟高中生相当。字不错,被领导看中,后来经领导推荐,跟邵耀宗一样上了军校。

一团政委家上有老爷爷奶奶,下有小弟弟妹妹,五六年前家家户户都困难,他工资不高,家里人比邵耀宗家多一倍,指望他一人哪养得起。

一团长和梁冰双职工,梁冰无父无母,一团长家人口简单,节俭一些每月能省不少粮票。梁冰就把这个票送给政委。

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难。

梁冰趁机跟一团长感慨要是常凯申当家,他们这些干部的家人绝不可能穷的吃不上。

人在无力的时候内心很容易被动摇。一团政委像邵耀宗一样经历过大冬天用雪就炒面,执行特殊任务时馋的掏老鼠洞,绝不会被一时的困难打倒。

何况梁冰帮他的时候,他的家人也没到饿死的地步。可他不是邵耀宗,没有经历过重重磨难。也不是五六年前的杜春分和杜局,能活着就好,不敢再有别的奢求。

一团政委认为他一没害战友性命,二没偷国家和人民的财产,再者常凯申也不敢打过来,他利用些有用没用的情报换些粮票无可厚非。

昨夜凌晨三点,赵政委困的眼皮干涩,昏昏欲睡时,听到一团政委这番言论,甭说睡,现在一想起来还头疼。

可稚子无辜。

一团政委虽然比邵耀宗大两岁,孩子却比平平和安安小。

赵政委见过那孩子,乖巧懂事可人疼,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。

师长和政委就商量一个对策,人交出去之前,让一团政委的爱人跟他离婚,撇清关系。

一团政委早就背叛了国家和人民。他爱人属于被骗婚。两人结婚后他爱人一直在娘家。去年下半年才过来。无辜的很。

可是赵政委不知道怎么劝。

俩人结婚不过三年,没到平平淡淡的地步,更没到相看两厌的程度。乍一说让你各方面都满意的爱人其实是汉奸。

赵政委怕她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自杀。

邵耀宗看到赵政委心烦,不禁问:“需要我做什么?”

赵政委抬眼看到对面的人,替我们招待好你老丈人就好了。

杜局冲他笑着说:“我下午回去。”

赵政委吃惊:“下午?”不禁看看邵耀宗,又转向他,“这么着急做什么?”难得相见,不该叙叙旧吗。

杜局:“来的太急,很多事没安排。梁冰以前在那个公安局干的事得我去汇报。我以前是干那个的,省里极有可能让我过去主理此事。真正的梁冰那边我也得去一趟。只有我知道她大概葬的地方。”

师长道:“那得快吃,我让人把资料整理出来。”

邵耀宗忍不住问:“政委说还有点事,是指……?”

赵政委:“那不当紧。”

邵耀宗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,起身道:“那我不打扰你们。”

赵政委服气,他可真,上下一根筋。

师长头疼,看来还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。脑袋实成这样,以后可怎好。

一个杜春分就能把他哄的团团转,再加个春分爹,还不得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。

杜局颔首:“忙你的去吧。”

赵政委嘴巴动了动,看着他当真毫不犹豫地出去,忍不住叹气,“这个小邵啊。”

杜局:“挺好。”

师长顿时不乐意:“您是觉得挺好。以后您让他往东,他都不敢西看。”

杜局乐了:“这还没怎么着就护上了?”

师长可不敢招惹敢假死的人,忙解释:“您有所不知。小邵挺不容易。”

杜局:“你们是不是把我闺女忘了?我敢欺负他?”

师长忘了。

陈月娥和孔营长只是挤兑邵耀宗两句,她就敢打人。

杜局敢欺负邵耀宗,杜春分敢不认爹。

赵政委闻言,终于想到哪儿不对,“杜局,‘61’这个代号还是小杜告诉我们的。她不知道你以前化名陆拾遗?”

杜局仔细想想,“我爹娘喊过我的本名杜启元。我认识我夫人的时候,已经是那个部门的二把手。因为年轻,资格老,比我年长的喊名字不合适,喊职位生分,就跟一些人比我年轻的喊我二哥。

“我夫人认为这个称呼亲切,也跟他们这样喊。家里的保姆喊我先生。岳父岳母叫过我的名字。他们生意人不着家,一年见不到五次,不是每次春分都在场。她那时候小,偶然听见也忘了。”

师长对政委说:“小杜记事后,他们父女相见是在老家。小杜潜在意识里肯定以为她父亲杜局就这一个名。”

杜局颔首:“她小时候是她妈带,她妈不在了跟保姆。比起‘陆拾遗’三个字,她对‘先生’二字更为熟悉。”

赵政委还有一事不明,“你说去饭店找她没见着。完全可以在路上等啊。”

杜局:“我故意的。”

赵政委的呼吸停顿一下,这什么爹???

杜局继续说:“我这些年不常回去,是怕她对我太过依赖。哪天死了,她受不了。”

赵政委想到杜春分的资料,不禁说:“那也不能连她结婚也不出现。”

“有我二弟、她师傅和师兄。”

赵政委张了张口,“你——小杜的那份资料,你肯定只看到父母名字那一栏。”

师长明白他什么意思,道:“看到‘杜大郎’三个字,杜局怕是也不想再往下看。”

杜局疑惑不解,怎么个意思这是。

赵政委朝菜盆努努嘴,“您先吃。”他出去让人把杜春分的资料拿过来。

杜局被他这么一说,吃不下去。

师长可是很喜欢吃鱼丸,见状全挑了塞自个嘴里。

赵政委搞思想工作的,心思敏感些,不像师长,天塌地陷也不耽误他该吃吃该喝喝。

三人在师长办公室用餐,说什么也不用避讳别人。

赵政委回来,椅子后移,准备跟他长叹。

师长道:“小杜的资料很详细。让杜局先看看,也好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
杜局被俩人说的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。

看完资料,杜局笑了。

赵政委顿时想骂人,压着怒火问:“杜局,您没什么想说的?”

杜局:“我还以为怎么了。”

赵政委不禁勾头看了看,资料首栏写的确实是杜春分,“您看完了吗?”

杜局见他竟然又怀疑他没看完:“春分和邵耀宗邵营长是二婚?”

赵政委点了点头,“你没看因为什么离婚?”

杜局:“陈世美呗。这么说来那个甜儿和小美是春分跟‘陈世美’的孩子?”

师长也吃不下去:“杜局,这不是重点吧?”

杜局微微摇头:“不。这点很重要。”

前妻性子外柔内刚,说一不二,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。杜局一直很担心闺女随她妈。

情深不寿,慧极必伤。

杜局得知闺女要当厨师,很高兴,这样就能普普通通安安稳稳过一生了。

乍一得知邵耀宗是他女婿,看师长和赵政委的意思很看好他。杜局多多少少有些顾虑。

“陈世美”背叛婚姻,她居然没学她妈把孩子扔给“陈世美”一家,出乎他的意料。也说明闺女像他,足够理智,也能够审时度势。

杜局当然开心。

师长和赵政委也以为他前妻死了。他现在的档案上也没孩子。知道杜春分还在国内的人屈指可数。所以杜局不打算向两人坦白。

他们没有经过特殊训练,万一说漏嘴,极有可能导致他前功尽弃。

杜局道:“带着孩子说明她前夫没伤着他。那俩孩子我见过,聪明漂亮懂事。权当借种。”

师长的呼吸骤停。

他听说过借种,但都是男人没有生育能力。头一次听说女人借/种。

赵政委不禁问:“杜局,您不怕小杜知道了恨你?”

杜局:“我没指望她原谅。别拿刀砍我就行。”

赵政委张了张口,他和师长再三劝说,就是怕杜春分不认爹啊。

合着闹了半天人家压根不在乎。

杜局当然在乎,只是决定把闺女送到老家的那一天就考虑清楚,任何结果他都接受。不能接受也怨不得旁人——他自找的,活该!

如果不能理解闺女,身份被前妻发现时,杜局只会让前妻理解他的家国大义。不可能选择放荡,让外界误以为错在他。妻子远走他乡,是他气走的。

从此跟他恩断义绝,老死不相见。

虽然那时那么做也是为了迷惑敌人。但他迷惑敌人的法子可不止那一种。

师长不禁说:“难怪你不敢见她。”

杜局轻笑一声:“不见她不是因为这事。跟我说说她那个前夫。”

赵政委诧异:“还以为你真不在乎。”

杜局:“我不在乎闺女有没有离过婚,离过几次,有几个孩子。不等于别人可以欺负她。我不知道就算了。知道还装不知道,我还是她爹吗?”

赵政委很想说,真难为你了,还知道自个是杜春分的亲爹。

“你就不怕小杜双拳难敌四手?”

杜局有想过这种情况,“那就别怪我十倍百倍奉还。”

他这个想法很危险,师长赶忙提醒:“现在是法治社会。”

杜局轻笑:“我能让他们查到?”

师长噎住了。

万分想说,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

杜局:“瞧你俩吓的。活着永远比死了痛苦。”

两人松了口气,不要人命就好。

赵政委赶紧转移话题,“我们能知道这些,也是小杜没刻意隐瞒。”

杜局对他的话感到奇怪:“错又不在她,她干嘛要替一个人渣遮掩。”

不愧是父女。

赵政委心底腹诽,嘴上说:“我也是听我爱人说的。家属区的军嫂对他们好奇,几乎都知道,因为她和邵营长这段婚姻巧的很。俩人都有两个女儿,还是双胞胎。也是我们家属区唯二的双胞胎。”

杜局不想听这些:“说他!”

赵政委:“就是资料上写的那样。他家穷,小杜工资高,没拖累,娶小杜就是看中她的工资和补贴。这两年日子好过,他们家缓过劲,就要离婚。离婚经过小杜没说,可能只有邵营长知道。”

杜局想了想:“那丫头不可能让自己吃亏。完了?”

赵政委仔细想想,“小杜的前夫好像在市政府工作。再多我就不知道。邵营长可能也不清楚。他俩的婚结的挺匆忙。”

师长:“我可以证明。邵耀宗打结婚报告的时候还没见过小杜。回家相亲加领证也就五六天的样子。”

赵政委闻言,意识到不对头,“邵耀宗急我能理解。他爹娘偏心,重男轻女,不给他带孩子。前妻可能恨屋及乌,不喜欢那俩孩子。小杜的孩子有你弟弟弟妹,被他们照顾的挺好,干嘛这么着急。”

杜局也不想不通。

他弟那个怂包只有被他闺女揉搓的份儿,不可能欺负她。

那么问题就出现她前夫身上。

难道跟那个官小姐结婚后发现还是他闺女好,又纠缠他闺女,想享齐人之福。

给他脸了!

杜局不由地怒上心头,“改天我回去看看。”

赵政委:“您现在的身份不好查吧?”

杜局冷哼:“不好查还不能看他不顺眼?”

赵政委想想他现在是宁阳的局长,再升一级就到省里。

省里领导下去调研很正常。不需要亲自出手,一个不快的眼神就够了。

很多荣誉等身的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糟糠之妻,娶城里的娇小姐。

赵政委就觉得农村婆娘好,会做衣服会做饭,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家里家外一把抓。换成城里的娇小姐,还不得他伺候。

所以赵政委一边觉得那些人傻,一边鄙视那些人的做派。

杜局要收拾那类人,赵政委幸灾乐祸,“他要是知道小杜是您闺女得后悔死。”

师长不禁说:“可惜现阶段不能让他知道。”

那就再过几年。

正值青年,跌倒了也能爬起来。

人过不惑再想起来可就难了。

杜局想到这些心底冷笑,我闺女当我跑了死了失踪了。你们也当我不存在!

“对了,邵耀宗的前妻又是怎么回事?”

赵政委:“情况跟小杜前夫差不多。说起来还不如小杜的前夫。她前夫的中专是自己考的。邵营长前妻的工作还是小邵安排的。看甜儿和小美的性格,您应该也能看出来,俩孩子没受过委屈。”

杜局想想平平和安安的相貌以及神情,“那俩孩子内向腼腆,好像还怯生?”

师长:“不止。那俩孩子跟甜儿和小美同年同月同日生。”

杜局惊呼:“这么巧?”

师长不禁笑了:“要不家属区的那些人怎么那么关注小杜和小邵。”

杜局想说什么,忽然想到那俩孩子比他孙女矮,“邵耀宗的前妻虐待她们?”

赵政委:“没听小邵提。不过俩孩子刚来的时候瘦瘦弱弱。只认小杜这一个娘,想来以前过的日子不咋样。”

杜局张了张口,他骗他前妻,前妻都没打过闺女。

这是什么仇什么怨。

墙上的挂钟响了一下。

杜局抬眼看去,一点钟。

“先忙正事。”

那么多事等着他,现在想再多也没用。

赵政委下午还得去做一团政委家属工作,师长还得核对资料,让他带走。

俩人顿时没心思掰扯这些家长里短。

天色暗下来,杜春分带着四个孩子到家,南边石子路上的小车变成两个黑点,师长和赵政委收回视线。

他俩还没上报,人由部队看管,师长和赵政委不放心,今夜只能继续歇在宿舍。

赵政委看到西边家属区灯火通明,可能都在做饭,不禁感慨,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。”

“说杜春分呢?这句可不适合她。”

赵政委想想杜春分的脾气,笑了,“你说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?不然没法解释敢打孔营长啊。”

师长:“人家是无欲则刚。”

赵政委跟他搭档十几年,跟他很有默契,这次却没懂。

“有句话叫,悔教夫婿觅封侯。杜春分被那个男人背叛,肯定看透了一些事。比如没指望邵耀宗升上来。她有厨艺傍身,能养活几个孩子,得罪了我们,部队待不下去,不得已回滨海照样吃喝不愁。”

赵政委:“一个萝卜一个坑。再回去还有她的位子?”

师长:“你是不是忘了她的知识跟谁学的?”

赵政委的爱人听人说过,她师傅和饭店的会计,“还是有靠山啊。”

师长微微点头:“陈月娥和孔营长的心胸和脾气,杜春分委曲求全,他们只会变本加厉。既然不能更坏,为什么还忍。再说了,杜局这种身份的真牺牲了,上面肯定想法设法透漏给家属。

“杜春分没收到她父亲牺牲的消息,肯定有想过,说不定哪天他就出现了。你们现在给我穿小鞋,等我爹回来再收拾你们。这不,突然就出现了。”

赵政委感慨:“是呀。突然就出现了。还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。”想起下午杜启元说的哪些话,不禁庆幸,“得亏邵耀宗是个老实的。要是个油腔滑调,溜须拍马的,今天不残也得脱层皮。”

师长又想到邵耀宗管他叫大哥,“邵耀宗可真是,回去了吧?”

邵耀宗虽是营长,其实是副团级。可一团长是正的。审问他没资格,邵耀宗又跟一团的人不对付,师长和赵政委也怕节外生枝,今天也没让他参与。

二团的人都知道他爹娘难缠,没指望他这么快回来,以至于也没给他排班。

邵耀宗在团里没事,一到下班时间就回家了。

脏衣服还没洗,到家就把一家人的衣服鞋子拿出来,洗衣服刷鞋。

他这么自觉,杜春分很满意。

滨海冬天种菠菜,下雪的时候不需要用东西盖上。这边天气特冷,去年冬天杜春分就准备了很多破麻袋,然后在麻袋上面盖满从山上弄的树叶。

菠菜扛过严寒,开春返青就可以吃了。

为了犒劳邵耀宗,杜春分又洗一盆菠菜。

大铁锅炖鱼,炉子上的小炒锅炒菠菜。

邵耀宗不在家,娘几个天天中午在食堂吃的好,早晚随便做点,用油的机会少,存了很多油。杜春分炒菜的时候就放一汤匙猪油。

菠菜上油汪汪,邵耀宗吃的胃口大开,“还是自家做的好吃。”

杜春分:“喝点鱼汤。别吃窝头,鱼肉吃了。这条鱼大,不吃完明早就变味了。”

邵耀宗经常有早训,消耗大,饭量也大。

家里没剩过菜,邵耀宗不知道能隔夜,以至于又一次信以为真。

“甜儿,你们也吃。”

甜儿立马想把窝头放下。

杜春分拦住:“她中午就没吃。肚子里没点粮食睡觉前又得嚷嚷着饿的难受。”

晚上天凉,邵耀宗可不想爬起来给孩子做饭,低下头不掺和娘几个的事。

甜儿不禁说:“胆小鬼!”

邵耀宗:“那你把窝头放下?”

甜儿瞪着眼睛看着他使劲咬一口窝头,像咬她爹的肉。

邵耀宗好笑:“你娘是为你好。没发现又长高了?”

没有对比,甜儿没发现。

甜儿知道她力气大了。

以前娘不让她帮忙,今天还让她帮着拎醋呢。

杜春分见小孩老老实实吃饭,就不再管她们,转向邵耀宗:“那个杜局中午吃的还满意吧?”

邵耀宗点一下头,想起中午的事,赶紧把嘴里的肉咽下去,清清嗓子,“我说了你都不敢信,那个杜局居然也是滨海的。”

啪嗒!

杜春分的勺子掉碗里,溅起点点鱼汤。

邵耀宗笑了:“是不是特意外?”

杜春分张张嘴,看到他单纯的高兴,像“老乡见老乡,情深意更长。”又像“他乡遇故知”似的,没有一丝怀疑,甚至试探,以至于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啥。

好一会儿,杜春分憋出三个字:“没想到。”

“我也没想到。”邵耀宗感慨地咂舌,“那个杜局知道我也是滨海人,立马放下架子,还不让我管他叫杜局。”

杜春分的呼吸一顿,紧接着就想到不可能叫爹,更不可能叫爸。否则邵耀宗不可能是现在这样,“你不会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说,不行不行,不合规矩吧?”

邵耀宗摇了摇头:“李慕珍嫂子她们不是嫌我不知变通吗。”

杜春分有个不好的预感:“所以?”

“他虽然五十多了,看着顶多比我大十岁,叫叔叔大伯我也叫不出口,所以就管他叫——”

“哥?”杜春分忙问。

邵耀宗不禁问:“你咋知道?”

杜春分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啥玩意。

“邵耀宗……”

杜春分心累。

邵耀宗看她一脸无奈:“你也觉得不合适?师长和政委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“他俩?”杜春分不禁挑眉。

邵耀宗点头,“他们的意思甭管看起来什么样,年龄摆在那儿。”

杜春分很想说,这话也就你信。

再一想想,不对!

师长和赵政委知道,说明现在情况比以前好多了。

那没必要给了糖就跑。

老杜搞啥呢。

“春分,想什么呢?汤快凉了。”

杜春分回过神,“那个杜局这两天住哪儿?”

她非得找他好好问问不可。

不就是个局长吗。

搞得像首都领导一样神秘。

装啥玩意呢。

邵耀宗:“走了。”

“走了?!”杜春分惊呼。

邵耀宗吓一跳,几个孩子不禁停下来。

杜春分忙说:“不是冲你们。”朝东边瞥一眼,“这么快就查清楚了?”

“现在不是以前,拖个十年八年也没人来救她。她跟一团长还有点感情,不想连累他,昨天夜里就全交代了。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,政委说还有一点点事。估计是核实。没问题就上报总部。”

杜春分:“那个杜局那么大年龄,昨天夜里过来,忙一夜,今天又走,也不怕过劳出事。”

邵耀宗吓得赶紧往外看。

大门从里面锁上,他们又在堂屋,左右邻居听不见,松了一口气:“别想什么说什么。梁冰在地方公安局很多年,杜局得趁着消息走漏前把她安排的人监视起来。”

杜春分不禁问:“他不止是宁阳的局长?”

“他是。但只有他最了解梁冰。旁人不一定能查清。”

杜春分皱眉,合着这次真不是故意躲着她。

那他为啥避而不见。

难不成怕见一面就得走,她误以为他骗她。

她杜春分是那样的人吗?

亏得还是她爹。

这么不信任不了解她。

看回头咋收拾他!

邵耀宗见她又走神,“又瞎琢磨什么呢?”

“没想到他这么忙。”

邵耀宗笑道:“职位越高责任越大。再说,这事也不好查。”

杜春分不甚懂,洗耳恭听。

邵耀宗:“她不可能把人安排在一处。那些人有没有下线,梁冰,不,沈雪有没有上线,这些都得查。”

杜春分算算时间:“得小半年吧。”

邵耀宗查沈雪一个就查半个月,“可能吧。梁冰是烈士,估计还得由他送往烈士陵园。”

“事挺多啊。”

邵耀宗点头:“即便不用他出面,也得他一一过问。沈雪可是建国前的。快二十年了,她那时候发展的人,漏掉一个以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。”

“师部打算什么时候上报?”

邵耀宗没问:“这不是咱们该关心的。吃饭吧。”

“爹,我吃饱啦。”

甜儿放下筷子。

邵耀宗想说,吃饱就吃饱了。干嘛还特意说一声。抬眼看到她手里的窝头,好气又想笑:“先问问你娘。”

杜春分瞥一眼小孩,“邵甜儿,明早想吃啥?”

甜儿把最后一口窝头塞嘴里,瓮声道:“香油鸡蛋。”

邵耀宗不由得看杜春分,那是啥?

“小葱蒸蛋浇香油。”杜春分忍不住说:“你真会吃。家里的香油是留哪天没菜做蒜泥鸡蛋的。”

邵耀宗:“香油不用票,吃完咱买。”

不用票,但是溢价物,很贵。

邵耀宗从兜里掏出一卷钱递给她。

会计今天下午看邵耀宗来报账,很想数落他,你回家探亲还报账,可真好意思。

全军谁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