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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县丞(二)

顾平澜眼睛一眯,拉着小五悄悄跟了上去。

那丫鬟东拐西拐,拐进了一处屋子,屋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,屋檐下站着一众丫鬟,不知里面是何情形。顾平澜正踌躇着怎么接近,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猫叫,一抬头发现小五那厮不知何时窜上了一颗大树,那树生得十分茂密,与周遭树木连成一片,枝干恰巧伸到窗子上方。只见他身形灵巧地在树枝间窜来窜去,又一回头下垂下来一根腰带,歪头示意顾平澜爬上来。

这厮速度倒快!顾平澜一笑,抓着腰带蹬着树干就往上爬。刚一上去,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接过,示意她别出声往下看。

顾平澜紧紧抓着小五的手臂,悄悄探出头去。这枝干位置极好,恰能看到敞开窗子里面的床榻上斜斜歪着个人,身上被密密麻麻地包扎着,正半躺着“哎哟哎哟”地叫唤。

看来这郑奇被百姓们踩得不轻啊,顾平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。

“都是一群贱民!”郑奇一边摸着刚刚抱进来的白球,一边咒骂着,“给我查!查清楚,到底是哪些贱民!本公子要杀了他们!”

说着似是发了狠,手中不禁一紧,狠狠攥住白球滚胖的身子。白球吃痛,一抬头张口咬了下去。

“啊——”随着一道白光闪过,郑奇猛的将白球甩了出去。

“狗东西!连你也敢咬我!”郑奇甩着被咬的手指,抄起茶杯掷了出去,“和那姓方的狗东西一样,老子总有一天让他跪下来求我!”

那白球被一扔恰巧砸到墙壁,瞬间磕出了血,一瘸一拐地尝试走着,呜呜地叫个不停。

郑奇更为火大,一抬手嚷道:“把这狗东西拖出去炖了,看着心烦!”

此话一出,丫鬟们慌了,纷纷围上了劝阻。一个说着“老爷最喜欢白球”,另一个说着“少爷息怒”,屋里吵吵闹闹地乱作一团。

顾平澜见状挑眉向身边看去,身旁那个被人骂作“狗东西”的人一脸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。

他骂你,你不生气?顾平澜轻推他,用眼神问道。

小五无所谓地耸耸肩——嘴长人家身上,我能管了么?

看不出这厮心胸居然还挺宽广!顾平澜撇撇嘴想到。忽然耳边一阵热气,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低低传来——

“有那生气的功夫,我还不如想想怎么能拔了他舌头更实际些。”

切!

顾平澜嘴角一抽,哪里是心胸宽广,分明是个歹毒狠辣的小心眼!

俩人正打着眼神官司,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怒喝,随即一个藏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。

“闹什么!都出去!”

中年男子一喝,屋内瞬间安静下来。丫鬟们行了礼,低着头鱼贯而出,有一人还顺便抱走了白球。

“爹……爹……您来了……”郑奇看到他进来,态度立即软了下去。

郑延很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衣冠不整随意歪着的儿子,重重地坐下,拍了拍桌子。

“说说吧!到底怎么回事!”

“都怪那姓方的!”郑奇来了精神,一脸控诉地喊道:“要不他我能……”

“我问的不是这个!”

郑延一下子打断了他,头上青筋跳动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压低声音问道:“我说的是那批货到底怎么搞的!”

郑奇愕然,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。见他这样郑延更是来气,上前一步,怒火简直压抑不住。

“你知不知道那批货迟迟未到,派人去查才发现……”郑延发现自己声音越来越大,顿了一下低声说道,“才发现人都死了,行事手法根本查不出是哪方下的手,甚至有一个是直接掉进了捕兽洞里。耶律将军很生气,你这叫我怎么向那人交待!”

郑奇一听就懵了,慌张地从榻上滚下来跪在郑延脚下,抓着他的袍子哀求: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啊……以前都没出过事……爹……你救救我!那人……那人……孩儿不想死啊!”

“唉——”郑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“都两个多月了相安无事,听闻等过几天最后一批人进来便开始计划,怎么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事!西夏人素来暴躁多疑,耶律将军更是如此,还不知道怎么和那人编排你呢!”

看着郑奇跪在脚下抖成筛子,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嚎,到底是自己儿子,他心中不忍,将郑奇扶起。

“虽说那人手段狠辣,但咱们郑家好歹为他效力多年,他也不见得会下死手——”说着,狠狠瞪了一眼郑奇,“明日醉仙楼,你也给我过去,好好向那人赔罪!”

郑奇唯唯诺诺地点头,见郑延气稍稍顺了些,便犹豫着问道:“爹,孩儿一直不懂,前面这仗打得是越来越激烈,您连一万榆城地方守军都派出去了。这眼看就要赢的局面,他们在后方这么大费周章,又是粮又是铁的,能改变什么?”

“兵家计策,你懂什么!”郑延伸手捋了捋胡子说道,“想来是有人想要顾平睿的命,丧子又失去得力的左前锋,顾之信就如失去爪牙的老虎,不足为惧。”

郑延站了起来,理了理衣衫,又看了一眼郑奇:“不过这些都不是咱们该操心的,咱们只管听吩咐就好!”,说着,看到郑奇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,又皱了皱眉,抬脚往外走。

“赶紧收拾收拾,邋邋遢遢像什么话!估计明天朝廷派的巡抚张大人也就到了,这张大人沉浮官场十余载,素来观察入微,你可仔细些,别被他看出破绽!”

郑奇应了一声,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,哭丧着脸张罗着丫鬟进来,屋内人又多了起来。

*****

顾平澜直直地朝前走着,脑子里乱嗡嗡的。

从郑府出来后她便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,眼前一会儿是大哥的灵堂,一会儿是父亲悲痛的面孔,一会儿又变成了黄土烟尘中数万铁骑的厮杀与漫天扬起的鲜血。

原来,大哥竟不是战死,而是死于卑鄙小人的阴险陷害,死于通敌设计的内外勾结!

顾平澜身上发冷,眼眶微红。前方战鼓雷鸣,将士们在腥风血雨中生死肉搏,在尸山血海中换来一线安宁;可后方却步步为营,机关算尽,连同敌方合计着将主将拉下马!这就是放心将后背托付的友军,这就是一心想守护的盛世!

人心之险,险于山川!

顾平澜呼吸不稳,牙关打颤,她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,双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。

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的拳头,伴随着淡淡的干燥青草气息带着她往前走。那手虽不大,却手指修长、骨骼分明,手腕处还有几道打架时利器划伤的口子,摸起来凹凸不平。顾平澜只觉一股暖意从手心散至全身,呼吸慢慢放松,对热源的本能依赖让她下意识不想甩开,就这么被拉着往前走。

一路无言,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在长长的巷道上,相互偎依,静谧非常。

“没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