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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第九十三章

是夜, 凌宅。

凌叡将手上的纸条放入一边的烛台上点燃,丢进一个铜制香炉里,火舌卷上细纸, 一眨眼便烧成了灰。

他回身坐在太师椅上, 黑沉的眸子定定望着齐昌林与胡提,道:“南邵军将于十月十二日,寅时进攻青州。梵儿与秦尤会与他们里应外合, 趁机将那姓储的给弄死。到得那时,整个青州军都将听令于秦尤。”

胡提听见这话,那张粗犷的脸根本压不住惊诧, 失声道:“南邵军又要进犯青州了?这, 这是为何?”

凌叡不耐烦地瞥了胡提一眼,他这表妹夫忠心是忠心,可脑子实在是蠢笨。

若不是有他提拔,有齐昌林偶尔给他是不是地善后, 就他这脑子, 哪能安安生生地坐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?

“如今皇上神智越发糊涂,且愈来愈纵容朱毓成与都察院那群疯子削弱我们的势力,再继续这样下去,恐怕我这首辅之位都要坐不稳了。我若是坐不稳了,你们又将如何?”

凌叡话落, 深深地望了望齐昌林与胡提, 继续道:“大皇子马上便要满十岁了。”

这话一出, 别说是胡提那藏不住脸色的,便是连进门后始终面不改色的齐昌林都微微一震,抬眼看向凌叡。

今日这位首辅大人被皇上训斥之事,他自然也是知晓的。

凌叡额上的伤口眼下早就包扎好也上好了药, 可饶是如此,那么大的一块皮肉没了,瞧着仍旧是分外可怖。

齐昌林缓缓吐出一口气,不过短短片刻,便已知晓了凌叡的计划,道:“首辅需要下官与胡大人做什么?”

诚然听见凌叡方才那话,他是震惊的。可那震惊也不过维持了一瞬,很快便冷静下来。

他早就猜到了会有今日。

从他追随凌叡的那日开始,从他知晓宫里的那位王贵妃是他送入康王府开始,他便知道,他凌叡,要的从来不仅仅是一个首辅之位。

凌叡满意地点点头,当年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,便是将齐昌林拉上了这条船。

那时人人都笑话这位二甲头名是个没骨头的,只会左右逢迎人云亦云。

只有凌叡早早看出了他眼底的不甘与野心,以及他油嘴滑舌之下的才华。

从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乡野小子一步步爬到了盛京,同他一起站在金銮殿外等待传胪,并且喜提二甲头名之人,岂会是个无能之辈?

在凌叡看来,这人比之朱毓成那酸儒,更让他欣赏。

朱毓成遇着了一位好老师,在他被贬出京后,依旧为他四处奔走,这才让他重新回到了盛京,坐到了今日的次辅之位。

而他凌叡有王氏一族做他的后盾,过往二十年,可谓是官路昌通、平步青云。

唯独齐昌林,既没有遇着赏识他的伯乐,也没有一个世家贵族给他提供钱财人脉,助他一臂之力,连娶的妻子都只是一个登不了大雅之堂、处处遭人轻视的商户女。

这样一个人,只要给他一个机会,他便是打破牙混着血也会硬生生吞下去,拼尽全力抓住那个机会的。

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,往往比旁的人要更能豁得出去。

而事实亦是如此,七年前,能在短短不及半年的时间内,将先太子府、卫家、霍家一举歼灭,齐昌林功不可没。

凌叡微微一笑,道:“淮允,你与朱毓成曾是同僚,对他那人亦是了解。我需要你盯紧他的一举一动,若是可以,不妨给户部那几个追随他的人罗列个罪名,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。至于胡大人——”

凌叡望着胡提,意味深长一笑,道:“你派个可信之人,亲自到肃州一趟,给北狄的二皇子递个消息,若他此次愿意同我合作,日后他与他那位兄长的皇位之争,我们大周必定投桃报李,助他夺得皇位。”

胡提心口狠狠一颤,北狄的那位二皇子是个狠人,听说最喜剥人皮生啖人肉。

当初这位二皇子与定国公府那位薛世子曾在战场上交过手,被薛无问狠狠削了一指,从那之后,那二皇子可谓是恨毒了定国公一脉。

胡提指尖微抖,七年前那种提心吊胆、夜不敢寐的感觉再次袭来。

可他却不敢表露出分毫的迟疑,深吸一口气后,便大声道:“是!我明日便派人前去肃州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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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昌林回到尚书府时,已是丑时。

夜深露重,齐安提着把纸灯笼立在垂花门内等着,见自家大人进来了,也不急着说话,只安安静静地唤一声“大人”,便提着灯走在前方给他照亮脚下的路。

等到进了屋了,方才拧了一条帕子,递给齐昌林,同时说道:“大人,小的今日在‘状元楼’见到夫人了。”

齐昌林接过帕子,慢慢擦了把脸后,问道:“她可愿意同你说话?”

“自是愿意,小的去酒肆寻夫人时,夫人虽有些意外,但并未生气。”齐安说着,微微侧眸,望了望齐昌林的脸,之后才接着道:“夫人如今就在那酒肆里做厨娘,小的瞧着夫人过得……很是不错。”

齐昌林放下帕子,垂眸笑了笑。

阿秀自来是个会过日子的人,从前在银月巷的时候,她爹是个货郎,虽能挣几个钱,可那些钱全都拿去吃酒了,半点家用都不给家里。

吃醉了酒,回到家里还要打妻骂儿。

阿秀小的时候没少挨打,每回被打,都不忘要将年幼的弟弟与懦弱的母亲护在身后。

后来长大了,能挣银子了,有一回她爹喝醉酒要抢她辛辛苦苦挣回来的几个铜板,她一怒之下,去厨房拿了把菜刀,问她爹,要银子还是要命?

那时她也不过才刚及笄,可胆儿着实不小。

银月巷的人知晓这事后,都在骂她不孝,独独齐昌林觉着她做得好。

说来,他们二人同在银月巷里长大,虽抬头不见低头见,但从来都不曾说过话。

齐昌林对她印象一贯来很淡,直到听说了她拿着把菜刀,将她那酒鬼父亲赶出家门的事之后,方才真真正正注意到这位虞家的大娘子。

那事情发生后的第二日,这姑娘顶着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,背着幼弟,推着辆破旧的木板车,照旧来到书院门口卖吃食。

那样一个折胶堕指的大寒天,她冻得脸蛋都发了红,可看人的目光却很亮,又倔强又明亮,像一只受了伤还不忘朝着四周龇牙的小兽。

齐昌林那会是书院里读书最好的童生,书院本就包了他的食宿,每日都有热气腾腾的新鲜吃食,一日三顿,顿顿不落。

可那日也不知为何,他鬼使神差地拿上钱袋,出了书院,走到对街去,指了指她车上竹笼里一个绿油油的吃食,笑吟吟地与她说了平生第一句话:“虞大娘子,这是何物?”

因着读书好,又生得不错,且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练就了一张会说话的嘴,齐昌林在他们那小地方还挺受小娘子喜欢。

原以为眼前这位姑娘好歹会给他一个笑脸,却不想她只是冷冰冰地望他一眼,掂了掂背上的弟弟,语气冷淡地与他说了平生第一句话:“八珍饭,一个铜板两个。”

齐昌林至今都还记得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,似乎是在同他说,你敢骂我试试?

他也是后来才得知,就在他拿着钱袋从书院出来时,阿秀被几个书院里的童生指着鼻子骂不孝,若不是她拿出把刀子,那些人还想要掀了她的摊子。

而偏偏就是那时她看他的那一眼,让他记住了她。

说来她也不是银月巷生得最好的姑娘,模样只能算清秀,性子泼辣,嘴皮子还特能骂人,可就是这么个人,叫他彻彻底底入了心。

亮堂堂的屋子里,齐昌林握着张湿帕子,笑着笑着就沉默了。

他知晓的,阿秀不管去到哪儿,都能过得很好。她就是那生在野外的花,身上始终有一股蓬勃的倔强劲儿,从来都不畏风雨。

一直以来过得不好的人,是坐于高堂庙宇之上的他。

齐安见他沉默,也不吭声。

夏日漆黑的夜,连风都是暖的。可这屋子,却偏偏生了凉。

良久,齐昌林哑声道:“她可同你说了她为何要回来盛京?”

齐安摇头,眼睛又酸又涩,可到底是忍住了泪,道:“夫人急着回去那酒肆,没同小的多说。”

齐昌林揉了揉眉心,叹息道:“也罢,你问了她也不会说。等过段日子,我亲自上门去见她。”

“大人!”齐安上前一步,语气难掩激动,道:“夫人回来盛京,除了为了大人,还能因为什么?您,不若,不若接夫人回来罢?反正那些小妾,您从来都没碰过!”

齐昌林自哂一笑:“她若是回来,必定不是为了我。”

他太了解她了,从他说出了那番话,逼着她同他和离后,他们就再也不可能了。

况且,如今的盛京很快又要不太平了。

凌叡野心勃勃,一个首辅之位早就满足不了他。可宫里的王贵妃,早就不是从前那位对凌叡言听计从的王贵妃。

凌叡尝到了权力带来的甜头,王贵妃亦然。

执掌凤印多年,又生下了宫里唯一的皇子,王鸾怎么可能会甘心一辈子做一颗棋子?

偏偏凌叡至今还瞧不清楚,以为王鸾还像从前那般爱慕他。

齐昌林揉了揉眉心。

那至高无上的权力,可乱人心智,蒙蔽双目,亦可使一个被爱冲昏脑的女人脱胎换骨。

如今凌叡与王鸾,根本说不清,究竟是谁在利用谁。

“齐安,十月一过,你便同小月一起,陪夫人回去中州。再往后便好生留在中州,等我的消息。若是明年秋天收不到我的消息,你便永远留在中州,像保护我一样,保护夫人。”

“大人!”齐安双目一睁,声音里已是难掩悲意,徜徉在心口一整夜的不安顷刻间淹没了他。

齐昌林疲倦地揉了揉额,道:“听我的,出去罢。”

七年前,他侥幸赌对了,保住了命,也升了官。

可这一次,却未必了……

齐昌林望着桌案上红澄澄的烛火,眉宇轻蹙。

盛京如今的局面,他总觉着不对劲儿。

金銮殿上的那位皇帝不对劲儿,行事愈发急切的凌叡不对劲儿,便是连他从前的同僚如今的政敌朱毓成也不大对劲儿。

可偏偏,他找不出那怪异之处在哪儿,只单纯一种直觉。

像是……有一只手在慢慢搅动着朝堂的局势,而他这局中人,分明是嗅到了危险,却根本找不着危险的根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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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三十,宜会友,宜出门,宜……咳,做免费的教书先生。

宗奎一早便差自家老仆将他送至永福街霍府门外,下了车,还不忘理了理衣襟,整了整袖摆,又正了正玉冠,接着才一拍折扇,拉起门外的铜环用力叩了叩。

没一会儿,霍珏便黑着一张脸出现在垂花门,道:“不是说了,午时直接在酒肆见。宗大人一大早跑来霍某府上作甚?”

宗奎摸了摸鼻子,到底不好意同他道,自己昨夜收到他的邀请后,兴奋到一整夜都睡不着。

这才一早便出发到这来。

说来,这还是他第一回收到旁人的邀请。

从前他在麓山书院还有国子监都求过学,可大抵是他太过优秀了罢,而那些同窗又是没胆且自卑的,从来不敢邀他出去吃酒联络一下同窗之谊。

当然,那些人若真邀请他,他也不会去的,毕竟,他瞧不上眼的人,他可懒得浪费时间去来往。

有那闲工夫,还不如在家里多写几篇文章呢。

霍珏瞧着宗奎那张写满了“本公子纡尊降贵到你这小屋来,你怎地脸还这般臭”的脸,揉了揉眉心,道:“你还没用早膳吧?进来罢,一会我让阿令给你送些早食。”

说着,便让一边的仆妇将人领到正厅去。

府里骤然来了客人,姜黎匆匆吃完早膳,便赶紧去厨房安排婆子烧水泡茶,顺道备一些小点。

之后才领着桃朱、云朱一同去了正厅。

姜黎从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