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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

明惠郡主那直白的目光, 姜令自是注意到了。

他下意识摸了摸脸,莫不是方才同宗奎哥学策论时,又把墨水沾在脸上了?

正想问宗奎一句,便见他忽然正了正袖摆, 上前一步, 对着那两位小娘子拱手作揖。

“奎见过明惠郡主, 见过薛姑娘。”

宗奎虽说从来不会同小娘子私底下有任何往来,可眼前这两位小娘子,一位是定国公府的薛莹,一位是诚王唯一的女儿,明惠郡主。

俱都是身份尊贵的人,见着了不打招呼可不行。

明惠郡主与薛莹齐齐回了一礼,很快便又听姜令上前道:“小生姜令,见过明惠郡主,见过薛姑娘。”

明惠与薛莹都知晓姜黎有一个双胎弟弟,也来过酒肆吃过几回酒,但还是第一回碰着姜令, 自是挺好奇的。

明惠看了姜令半晌也就想起了为何觉着这年轻郎君眼熟了, 这位可不就是御街夸官那日, 小姑姑看的那个年轻郎君吗?

虽说她从来不干涉小姑姑养面首的事, 私底下还有些羡慕。

但是吧, 这位郎君既然是阿黎的弟弟,那也是她的弟弟了, 可不能介绍给小姑姑的。

几人寒暄了几句,索性便坐在一桌吃起了桂花糕。

杨蕙娘见他们几人聊得还算其乐融融,便又差伙计给他们送上了不少招牌吃食。

什么贵妃鸡、醉虾、蒸螃蟹、卤鹅掌、熏压,摆了满满一桌子, 好些菜品食单上根本没有,都是特地给他们做的,真真是丰盛至极。

这也是宗奎爱来酒肆的原因,想吃什么随时可以有,杨姨对他可关爱了。

哪像在宗家,不管是伯祖父宗遮,还是叔叔宗彧,都是不嗜口腹之欲的,日日都是寡淡到了极点的吃食。

姜黎望了望正在讨论是贵妃鸡好吃还是胭脂鸡好吃的宗奎和薛莹,又望了望被明惠望一眼便要摸脸的阿令,莫名觉着,自己坐在这似乎有些不对。

至于为何不对,倒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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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珏进酒肆时,一眼便瞧见了自家小娘子举着木箸,一会望望这边,一会又望望那边,很是有些迷茫的模样。

忍不住勾起唇,走过去唤了声:“阿黎。”

姜黎那双小鹿眼登时一亮,忙放下木箸,提起裙摆迎了过去,道:“事儿都办完了?饿了没?我让伙计给你加一副碗箸。”

霍珏摇了摇头,道:“我吃过了,鲁夫人方才留了我用膳。”

他今日一早便去了都御史鲁伸的府上,这会才回来。

霍珏自从中秋过后便忙得脚不沾地,常常是一早出门,不是去上值,就是去办事,休沐日也常常不在家。

姜黎也不问他是去忙什么,难得见他今日休沐能这么早回来,忙拉着他去了天井,给他泡了自个儿捣鼓出来的蜜水茶。

霍珏望着那一壶泡着黑枣、枸杞、桂花,还搅了一大勺蜂蜜的茶水,其实不大喝得惯。不过既然是阿黎做的,便也接了过来,大口饮尽。

“好喝吗?阿莹和明惠都说好喝。”姜黎眸子晶晶亮地望着他。

霍珏哪会说不好喝,从善如流地道了句“好喝”,那模样要说多真诚就有多真诚。

姜黎笑得眉眼一弯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道:“今日秀娘子没来酒肆上工,一个叫小月的娘子过来同我和娘说的。霍珏,你说——”

小娘子说到这,顿了顿,那双清澈的眼就那般静静望了他一瞬,“秀娘子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

霍珏微微一怔,未几,抬手掐了掐她略带担忧的脸,笑着道:“不会,秀娘子不会有事。”

姜黎闻言便松了口气。

今日那个叫小月的小娘子望着她们一脸欲言又止,看得姜黎心都提起来。偏生那会明惠与薛莹都在,她也不好多问。

霍珏放下手上的茶盏,不由得想起方才在鲁家鲁大人同他说的话。

“朱大人今日一早便去了和鼓街,他与齐昌林的发妻也算是旧识。想来由他出面,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合适。”

眼下定远侯一行人被定国公扣在了肃州,而秦尤与凌若梵也被褚世叔和沈听盯着,凌叡这半月收到的所有来自青州和肃州的消息都是假的。

甚至连宫里余万拙递出来的消息都是半真半假,凌叡要王鸾给皇帝下药,可王鸾如今有自己的打算,自是不会听从凌叡的吩咐。

凌叡被这一重重假消息包围,自以为胜券在握,这几日上朝连走路都带了风,看着朱毓成与鲁伸、柏烛的眼神更是带了点深意。

丝毫不知眼下盛京这一派平静祥和的局面之下翻滚着怎样的暗涌。

七年前,凌叡有心算无心,伙同大理寺卿魏追、兵部侍郎胡提、刑部侍郎齐昌林一起勾结北狄、南邵,给先太子府还有霍家、卫家乃至于定国公府薛家编织了一个大网。

如今,他们同样给他编一个网,同时还要报当初南邵与北狄祸乱大周、暗箭伤人之仇。

“凌叡卖国,七年前伙同南邵、北狄构陷先太子、卫太傅与霍将军谋逆。我本不想将你牵扯进这案子里,可既然齐昌林的发妻如今就在你内人的酒肆里,有许多事兴许还要你去做,不得已只好让你参与进此案。”

“你放心,你是都察院的人,不管此事成不成,我都会护着你。”

“眼下恰好有一事想问问你。青州那里虽说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在,但不管是我,还是宗大人、朱大人均认为应当再派一人前往。两位大人不约而同地举荐了你,他们让我问问你,你可愿意亲自前往青州一趟?”

鲁伸看着霍珏的目光十分温和。

宗遮与朱毓成齐齐推荐霍珏前去青州之事,他是一点儿也不觉着惊讶的。

这孩子年纪轻轻便连中六元,入京以来尚不足一年,便建下奇功,都察院交与他的事,不管棘手与否,桩桩件件都办得极漂亮。

才华有之,能力有之,还因着救了临安百姓而名扬顺天府,两位大人认为他能胜任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

连鲁伸都觉着,青州之行,他的的确确是个合适的人选。

“监察御史在外,大事可奏裁,小事可立断。若情况危急,便是大事也可立断。你放心去青州,万事有本官与柏大人替你担着。待得青州与肃州事了,凌叡一党就算不能一网打尽,至少那几个始作俑者逃不过律法的严惩。到得那时,朝廷将会有不少人会被革职。值此用人之际,你若在青州立下功劳,定会得到皇上的重用。”

霍珏心思剔透,不过一个呼吸间,便明白了鲁伸这是在给他铺路。他望着须发俱白的鲁伸,很难说清楚浮在心底的究竟是何种情绪。

鲁伸为人刚正,忠君爱国,对大周当真是鞠躬尽瘁,连对待都察院的后生都可谓是用心良苦。

恨不能为朝廷为成泰帝多培养出几个栋梁之才来。

眼下一心要扳倒凌叡一党的这三位朝中大臣,宗遮忠于家族,朱毓成忠于百姓,而鲁伸,自始至终都是忠于君权、忠于皇帝。

此时三人愿意联手,不过是因着凌叡一党借着从龙之功,想要独断朝纲、鱼肉百姓,早已成了众矢之的。

然而凌叡倒下后,要让他们同心协力将成泰帝拽下龙座,却是不可能的。

旁的不说,就眼前这位鲁大人,怕是会第一位挡在成泰帝身前护主。

这也是为何,他是卫氏子孙之事,宗遮可以知,朱毓成可以知,但鲁伸却不能。

至少现在不能。

霍珏喉结微动,提唇浅笑,对鲁伸缓缓道:“多谢大人信任,青州,下官愿意前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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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黎与霍珏在天井呆了大半个时辰,回到酒肆大堂,宗奎几人也不知是说到了什么,在那儿笑得肩膀抖动,连阿令那呆头鹅,都笑得极开怀。

“什么事这般好笑?”姜黎忍不住问。

明惠郡主望了她与霍珏一眼,笑着道:“诶呦,我刚还说你跑哪儿去啦?原来是霍大人来了,难怪呢!”

姜黎脸颊登时一烫,道:“你下回还想不想来酒肆啦?”

明惠郡主与姜黎这段时日没少见面,知晓她面皮薄,便也不打趣了,只笑眯眯地抬起酒杯,道:“自是要来的,好阿黎,我说错话了,我自罚一杯。”

说着便爽快地饮下杯中酒。

宗奎见吃得也差不多了,也不打扰这几位小娘子说话,拍了拍姜令的肩膀,道:“走吧,今儿的课业还未完成,趁着天色未黑,赶紧做去。诶,状元郎,你要不要一同来?”

霍珏想起他特地从都察院带回来的案牍,便点了点头,随宗奎二人入了厢房。一进门便将手上的案牍交与宗奎,道:“我明日要启程前往青州,此案只好麻烦宗大人了。”

宗奎忙翻了翻案牍,看完后长眉高高挑起,道:“曹斐竟然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?那未婚妻是因何事状告曹斐与他的夫人?”

宗奎边看边“啧啧”几声,一目十行地看完整卷案牍后,便用力拍了拍案牍,道:“我就说曹斐那人是个伪君子吧,为了娶自家表妹,居然诬陷他未婚妻同人有私情,差点儿逼死那位陈姑娘。嚯,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有男子上赶着给自个儿戴绿帽子的。行,状元郎,此案我接了。你放心,我定然会替天行道的!”

宗奎的为人如何,霍珏自是了解的。出身世家望族,倨傲得像只孔雀,可身上始终带着属于少年郎的热血。遇着不平之事,也会奋力去为旁人求一个公道。

这点倒是与宗彧很是相似。

霍珏颔首一笑,拱手道谢。

曹斐的前未婚妻陈氏是他差人带来盛京的,那位被薛真毒死却没死成的侍女随雾他也让人寻了回来。

其实霍珏从不把曹斐看在眼里,自然也没多大注意到薛真。但宫宴那日,徐书瑶与薛真想给阿黎下绊子,那便触到了他的逆鳞。

从前他看在薛山长的面上,饶了她一命,可如今她又想算计阿黎,拿阿黎去讨好徐书瑶,那便不必再心慈手软。

至于被送往庄子,马上便要同周晔完婚的徐书瑶,倒不必急在一时,等到定远侯勾结北狄之事尘埃落定,周家与镇平侯府谁都逃不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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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惠郡主与薛莹在酒肆一直呆到下午方才打道回府,二人来时乘坐的便是诚王府那辆雕着蟠龙的马车。

明惠郡主将薛莹安安生生送回了朱雀大街的定国公府,这才往诚王府去。

诚王府地处皇宫的崇文门往东行半个时辰的河沿大街,与皇宫离得不远。

明惠郡主一进王府的垂花门,便见她那位爱画成痴的父王正拿着支细长的画笔,对着树上的一只太平鸟作画。

明惠郡主正要上前见礼,却见诚王冲她摆了摆手,示意她莫要出声,而后仔仔细细地在画纸上添上最后一片尾翎,这才优哉游哉道:“吃酒回来了?”

明惠郡主笑意盈然道:“女儿这是出去同阿黎与阿莹小聚,哪儿就是去吃酒了?”

诚王睇她一眼,道:“就你那一身酒气,谁还不知晓你出去吃酒了?”

明惠郡主懒得同她父王辩驳,笑眯眯地上前看画,道:“父王这是又画了什么鸟儿?让女儿好好欣赏一番罢。”

诚王微微侧身,露出桌案上的画卷,颇为满意道:“今日这只太平鸟头身比例堪称完美,尾翎翅羽亦是艳丽,还相当配合,伫立在枝头上一动不动地任我画,当真是有灵性。”

明惠郡主上前一看,便见画纸上一只太平鸟悠然栖于枝桠上,眉眼灵动、栩栩如生。

她由衷赞了声:“当真是灵气逼人。”

父女二人皆是爱画之人,明惠郡主正要拿起那副画细细品味,身侧忽然横过来一根画笔敲了敲她的手,道:“墨都还未干呢,急甚?可莫要坏了这画。”

明惠郡主只好讪讪地收回手,等到墨干了,方才小心端起画卷,仔细端详。

诚王望了望自家女儿那毫不掩饰的赞赏,放下画笔,拿湿帕子擦了擦手,笑着道:“我同你母妃说好了,这个月底,我们便离开盛京,到西山的别宫去。”

明惠郡主闻言便挑了挑眉,转眸望着诚王,道:“可我们才回来盛京没到半年呢,不是说了这趟回京至少要呆个一年半载的吗?怎地又急着走了?况且西山雪景去岁不是才画过?”

西山都在顺天府之外了,来回一趟都得半个月。

诚王漆黑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望了眼西面的皇宫,道:“你母妃想去西山泡温泉了,这附近也就那儿的温泉最是怡人。放心,这次过去不呆久,待得明年开春了就回来。”

诚王与诚王妃决定的事,明惠郡主素来是改变不了的,只好道:“那我问问阿莹要不要与我一同去,还有,小姑姑——”

“你小姑姑那头不必去问了。”诚王放下手上的湿帕子,叹了声,道:“我已派人去问过,金嬷嬷说惠阳只想留在盛京,这次便不同我们去西山了。”

明惠郡主不知为何,总觉着她父王那声叹息有些意味深长,亦有些感伤。

从前他们出京游历,也曾经邀请过小姑姑一同去。可小姑姑每回都拒绝,宁肯日复一日地留在公主府。

那时父王也会叹息一声,却不会似方才那样,带着点儿感伤的意味。

明惠郡主张了张唇,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。

她知晓的,有些事她不能问也不该问,迟疑片刻后,终是闭上了唇。

却说酒肆那头,明惠郡主几人一走,姜黎便拉着霍珏回永福大街去了。

难得他休沐这日不忙,自然是要多陪陪她的。

哪曾想二人刚回到霍府,都还未行至月门呢,何舟与何宁便齐齐上前,说有事要禀告。

霍珏瞧着小娘子略略失望的脸色,握了握她柔软的手,提唇笑道:“你先回寝屋,我一会便来。”

姜黎失望归失望,却也不会打扰霍珏谈正事,点点头便兀自往寝屋走。

她前脚刚走,何舟后脚便开口道:“禀告主子,次辅大人今日一早去了和鼓大街寻秀娘子,二人说了好一会的话。另外,薛世子让属下转告主子,盛京有他看着,乱不了,主子放心前去青州便可。还道暗二大人就在青州,定国公府在青州的暗卫皆可听候主子差遣。”

青州一行,实属意外。

霍珏原以为凭他的资历,鲁伸并不会派他去。倒是没想到朱毓成与宗遮费一番口舌之后,竟能说动鲁伸。

这对他来说,委实是意外之喜。

霍珏听罢何舟的话,便微微颔首,将目光挪向何宁,示意何宁有话快说。

何宁心神一凛,赶忙上前道:“葛老从西域回来了,如今人已经回到了白水寨。葛老说他幸不辱命,带回了主子想要的那味……药。”

霍珏目光骤然一深,道:“你跑一趟白水寨,将那药取回,好生看着。”

何宁忙应声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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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鼓大街。

金乌西沉,暗沉沉的光将天边的云层烧出一层瑰丽的红。

小月坐在门槛上,望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枣树,目露不安。

今晨见着了那位大人后,夫人便将自己关在厢房里许久了,连午膳都不吃。

说来,夫人回来盛京之时分明是心事重重的,可自打去了“状元楼”后,她便一日日地开怀起来,慢慢变回小月记忆里那位爽朗的侍郎夫人。

今日夫人出门时还同她说,杨掌柜盘下了状元楼隔壁的两间铺子,准备扩张状元楼,到得那时,便要她做个二掌柜的。

夫人说到兴致时,唇角的笑容比外面的日头都要灿烂,然而在瞥见外头的马车后,那笑容便像六月的疾风骤雨,说散便散。

小月认不出那马车,却认出了坐在马车里头的人。

那人从前去过侍郎府,是大人的同科。

夫人不喜大人喝酒,可只要那位大人一来,她却是会允许大人喝点小酒。

夫人还曾经笑着同小月说,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,你们大人呀难得有一个说得来话的人,今儿要多给他们炒两个下酒菜。

只不过后来大人入了刑部后,那位大人就再也不曾登门过了。

夫人也不再说起那位大人。

小月并不知道,当初余秀娘在和离后曾经与朱毓成见过一面。

余秀娘从前叫虞秀芸,当初将虞秀芸这名儿换成余秀娘,还是在户部任职的朱次辅亲自给她改的户籍。

说起来,余秀娘在嫁人之时便已经想好了要改姓,但那样的行为,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,都会被人视作大逆不道。

她在银月巷本来名声就不好,泼辣不孝,若是再摒弃父亲的姓氏,怕是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。

余秀娘不怕旁人骂她辱她,却怕自个儿不孝的名声会影响到齐昌林的仕途,也因此,心底虽然抵触父姓,却还是忍着没改。

直到后来和离了,自立女户之时才一并将名儿彻彻底底换了。

那时朱毓成曾问她:“嫂夫人要改户籍,可是因为齐兄?”

余秀娘性子太过刚烈,和离后改名换姓,想要同过去划清界限,倒也不出乎朱毓成意料。

可余秀娘却摇了摇头,同朱毓成道:“我只是捡起从前放下的东西。”

今日朱毓成在马车里问她:“秀娘子可是回来捡起从前放下的东西的?”

与九年前离开盛京之时一样,余秀娘依旧是摇了摇头,笑着道:“我是来还从前捡到的东西。”

数月前,自从她在中州发现了那两封信,她便已经隐约猜到了当初齐昌林与她和离,兴许是逼不得已。

而那些在中州寻她的人,要么是冲着那两封信来的,要么是冲着她来的。

她回来盛京,一方面是为了护住宏儿,另一方面,是为了还九年前齐昌林本该还给这世间的东西。

离开侍郎府的那日,她同齐昌林说过,此生不见。

她心底到底倔着一口气,等着齐昌林亲自来寻她。却不想,先来寻她的会是朱毓成。

余秀娘说完那话,便下了马车,回去屋里取出那羊皮袋,将那三封信交与了朱毓成。

“三封信,银票我是看得懂的,但那两封用番文写的信。我却是看不懂,朱大人既然来了,便替我看看,齐昌林那杀千刀的九年前是不是做了有背良心之事。”

朱毓成缓缓展开那两封信,足足看了两盏茶的功夫,良久,沉声道:“这是九年前康王与首辅凌叡通敌之信,一封出自北狄太子之手,一封出自南邵皇帝之手。信中他们答应会竭尽全力助康王顺利登基,但条件除了岁银,还要两个人头。一是霍将军霍琰,二是定国公薛晋。”

余秀娘面色一白,攥紧双手盯着朱毓成,道:“所以七年前,齐昌林……”

朱毓成静默不语。

余秀娘咬咬唇,饶是心里已有了猜测,可当这真相血淋淋地撕开在她面前时,她还是忍不住遍体生寒。

从前在银月巷时刻揣着刀,被旁人怎生辱骂都不曾红过眼的虞大娘子。

此时此刻忍不住红了眼,颤着声音问:“朱大人可否给我一些时间,我让那杀千刀的亲自将这两封信送到你府上。”

朱毓成静静望着余秀娘,知晓余秀娘此举,大抵是为了保住齐昌林一条命。

窗外旭日东升,和鼓大街的小商户一家紧随家,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