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想跟你单独谈谈。”

风格还是那种典型的秦女侠式言简意赅，不过内容却是劲爆了许多。听到这话，徐大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，但他还是马上冷静了下来，对着其他人微微点了点头。反正是祸躲不过，而且只要自己稍微注意一下言行，大概秦梦芸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？

其他人则是如蒙大赦，以前所未有的撤退速度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。毕竟看笑话也是得分时机的，眼前的这两位，随便一个恼羞成怒都足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，甚至还不排除两个人一起拿他们出气的可能性。

“呃，这船是孙孝廷…”

“是我在岛上的时候做的。”

徐钦被这一番抢白，真的是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无力感，这情商简直了。纵是他素有急智，竟然也意识想不到该说什么好，总不可能跟着她的思路来，直接问：你是不是暗恋本公子？这着实太羞耻了一点。说来还是时间太短，而信息量太大，让人非常猝不及防。

所以接下来，在这个淡淡夜色开始弥漫的小院里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
借着这个机会徐钦拼命运转自己的大脑，思考各种可能性，以及可能牵涉到的方方面面。毕竟此时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公子，更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，而是直接参与进帝国皇权之争的帝国重臣，进退之间自然多了一些顾虑，少了几分洒脱。

要说这秦梦芸无论是外貌，还是本领都有足以让人心动的本钱，情商低下这一点，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个特殊的萌点。再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，尤其是在荒岛上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，徐钦不是没想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。

不过若她是个普通女子倒也罢了，反正他现在也算是“声名在外”，大不了回去跪一跪搓衣板，最多再被朱大老板和老爹暴揍一顿。现在的问题是，秦梦芸的身份也和之前他纳的几个妾室完全不同。

徐钦虽然内心不太看得起这些所谓的江湖门派，不过这个慈航普度明显不是一般的民间社团组织。就算是之前朱元璋想请他们帮忙，也真是用“请”的，其社会地位可见一斑。其他的不说，要是自己真拐走了人家辛辛苦苦培养的未来坐馆，人家会善罢甘休才怪！

而且，徐钦现在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，人家真是暗恋自己，要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错觉，有时候会错得离谱。以这位秦女侠一贯的行事作风，他还真不敢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乱说，弄不好真的是会被当场打死的。

玛德，根本完全无解！

“出去走走？”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，估计秦梦芸也调整好了心态，出言建议到。

“好啊。”

徐钦心里是越想越乱，没来得及思考便同意了这个提议，等话一出口，想反悔也来不及了。不过看她这个样子，倒是完全平静下来了，应该不至于在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杀人灭口。

由于之前送走社团大佬们之后，徐钦已经换上了一身惯用的素雅道袍便装，倒是不用再去换衣服。两人说走就走，而且是在秦梦芸的帮助之下，直接翻墙出了布政使衙门。

出门之后，两人沿着街道往南走，很快就来到了相对住户稀少一些的凤凰山一带。由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，这一带更是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。两人在龙山河岸边寻了一处凉亭，双双走进去坐下，这才准备正式展开会谈。

“这次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开师门。”秦梦芸看着月光下远处的点点灯火，以及潺潺的河水，仿佛想将眼前的景色在脑子里面刻的更深一些。说话的声音也不同于往日的淡漠，而是好像有一种幽幽的感觉。

“天下很大，有时间是该多去走走看看。”既然小姐姐都已经提起这个话题了，心里没底的徐大少自然也不敢随便乱扯，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来回应。

“是啊！天下很大，这次来杭州，就见到了许多此前不曾见到的东西。”

徐钦内心默默吐槽，要是不知道她根本不会骂人，更绝对不会拐着弯骂人，这话可就很有深意了。

“那你平时都宅在门派里干嘛？”

“练功、读书。”

虽然不太明白“宅”是什么意思，但毕竟她低的只是情商，智商反而绝对是极高的类型，所以很容易就理解了整句话的意思。

“那还真是有够无聊的。”

“其实还好，门中的书籍还是很多的，除了武功秘籍之外，各家经典、史书，乃至话本都可以看。”

要是别人这样说，徐钦肯定已经去踏马的了。不过一来这位说的是大实话，二来他也真没那个胆子直接跟她这么说话。

“可是‘纸上得来终觉浅’，光是从书中看，和真正用眼睛去看，还是非常不同的。”

“师傅也是这么说，所以这次便让我一人前来杭州。”

“那你觉得，你这次杭州之行学到了什么呢？”

“很多东西，确实是书里没有的。”

“嗯，很多风景，也是文字所不能表达的。”

尬聊了一会儿，徐钦又接不下去了，随便应付了一句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。

“你呢？”

“我？”

“嗯，听说你以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国公公子，怎么好像懂很多。”

对于她有时候的用词，徐钦已经是无力吐槽，甚至根本就不想娶吐槽什么了，反正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就行。

“我不同的。”

徐钦心想，小爷我可是阅片无数，当然是世界地理、风土人情纪录片！甚至亲自去过很多这个时代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去过，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的。不过这话在秦梦芸听来，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。

“佛曰‘众生平等’，有何不同？”

“呵呵，你们的佛所谓‘众生平等’是站在一个绝对高度来看的，但其实何来绝对平等？肩负重责，自然和无事一身轻不同。”

“哦。但你为何还看了那么多奇闻志？”

“那些可不是奇闻志，而是各国风土人情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。”

“但泰西诸国那么远…你有一天会出征那边么？”

“呃，国家和国家之间，并不是只有打仗的，你看朝鲜、琉球跟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？”

“嗯。”

玛德，好像又跑题了。这回带偏节奏的明显是徐钦，秦梦芸则是扮演了话题终结者这个角色。只能说今天的核心话题实在是有些让人蛋疼，两个人都有非常大的顾虑，因此迟迟不愿主动进入。

不过这样东拉西扯也不是办法，眼看着天色就要完全暗下来了，虽说宵禁什么的管不住他们两个，不过一旦入夜后被地方衙门的巡逻人员发现，肯定也就没机会在聊下去了。

“那艘船，已经没用了。”又沉默了好一会儿，秦梦芸终于鼓起勇气直入正题。

“为什么不跟我说？”徐钦也把心一横，玛德，死就死咯，有些话不讲清楚，憋在心里是在难受。

“当时那种情况，贸然用那艘船渡海实在太危险。”

这个解释算是勉强行得通，徐钦也可以接受，虽然中间有很多还不能解释的地方，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。他已经问过，她也正面回答了，那么这件本来就不宜深究的事自然就要画上一个句号了。

“另外，当时我也在想，如果真的和你一起一直在那个小岛上，好像也很不错。”

就在徐钦已经准备终结话题，打道回府的时候，秦梦芸在停顿之后有这样补充了一句。秦女侠还会玩儿这一套，是徐大少所万万没有想到的，而这句差不多已经算是直接表明心迹的话，也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心灵暴击。

“当时那样想？那现在呢？”

“现在？我必须回师门。”

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徐钦觉得仿佛她双眼中的神采突然消失不见。然而她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坚决，正如她之前一言不合就武力威胁，一定要做他的护卫时一样不容拒绝。

对于徐钦来说，无论如何也尊重她的选择。

更何况自己也是身不由己，若是她能不顾一切，那自己即使是出于不能辜负她的立场，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来运作此事。相信即使那个慈航普度再牛，也不可能直接碾压他，只要二人齐心，并非没有战而胜之的机会。可是现在秦梦芸自己首先就打了退堂鼓，剩下徐钦一人孤掌难鸣。

即使是要点齐人马武力逼迫，那也得等帮朱棣这件大事先做成，真正权倾朝野了才可能考虑这种选项。

“嗯，我明白了…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明天一早。”

“那我送送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哦。”

虽然话基本上都说清楚了，不过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不减反增。大概两人心中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，因此接下来的也自然都是尬聊了。简短的尬聊之后，两人之间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。

假装看了约莫十来分钟的风景，徐钦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，而且天色也已经基本完全暗了下来，他便提议回去。秦梦芸依然是很爽利的同意，不过当两人并肩走到布政使司衙门